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書法老師 | 上頁 下頁


  總覺得媽媽桑和她那幫朋友是串通好,為她圓謊的。疑點就是,媽媽桑一看到他,馬上沖過來,劈頭就說文子昨晚住在我家什麼的。其他小姐也是,他連問都沒問呢,對方就主動提及這些事。時機也未免太巧了吧?讓人覺得很刻意,不免起疑。說不定媽媽桑和小姐都是她的同謀,她們一起製造不在場證明,互相掩護,他心想。有一次,他刻意不著痕跡地問某個深諳此道的男人,結果對方笑著說:「這是她們的慣用伎倆。一方面讓小姐方便周旋于不同的客人之間,一方面防止有人到店裡鬧事。」

  但不管川上怎麼質問文子,文子總是信誓旦旦地說:「絕對沒有這種事,其他店怎麼樣我不知道,但我們肯定不會。」她堅決否認。雖然他還是有所懷疑,可對方不承認總比承認要讓人高興吧?此外,被妒意過濾的激情更讓他對她又愛又恨、難分難舍,刺激極了。

  可不光她宿醉時白天電話打不通,川上對照自己之前躲在她房裡的經驗,不禁疑心再起。由於沒有人替她作證(即使是偽證也好),更令他耿耿於懷。

  可是,就算如此,他還是沒辦法輕易與文子分手。不,應該說正因為有這樣的懷疑,反而讓他更迷戀文子。說白了,那時候的川上正處於熱戀期。

  因此,當文子向他要錢時,他都會想辦法滿足她。那些錢可不是按月給的,舉個例子好了,文子說上班穿的洋裝或和服很破舊了,想買新的;或是客人付不出酒錢,她正愁不知要怎麼補貼;或是朋友想開家小吃店,資金不夠,不知如何是好,可不可以借一點給對方?諸如此類的藉口不一而足,每個月她都會向他要五萬到十萬。

  月薪八萬、實際收入不滿七萬的川上,當然不可能一下子湊到那麼多錢。儘管如此,一開始他還乖乖地奉上偷攢的私房錢。可是次數一多,他也應付不來了,只好預支銀行的福利金或向朋友借。跟文子交往剛滿半年,他就已經開始挪用公款了。

  不過,文子嘴上還是會關心一下:「沒問題吧?我可不想造成你的困擾。」

  「哪裡,不用擔心。」他如此說道。

  然而,隨著金額越來越大,文子還是會擔心。「你沒用銀行裡的錢吧?」

  「我才不會做那麼蠢的事呢!」他笑著說,可實際上已經做了。

  川上是跑外務的,一整天都在拜訪客戶。不只客戶的存款全數交給他打理,有時候還要替客戶申請貸款。只要金額不大,暫時挪用一下不成問題。如果真有個萬一,因為是偷偷借的,又是他還得起的金額,因此只要想辦法在調職前神不知鬼不覺地補回去就好。當然,他不會等事情穿幫了才處理,要做就做得漂亮一點。

  可川上越跟文子交往下去,越是患得患失、心神不寧。

  他曾在文子的房間裡看到過男用太陽眼鏡。她解釋說那是表弟忘了拿回去的。文子口中的表弟好像在某家電器批發行工作,偶爾會開著小貨車或摩托車順道繞來這裡。川上沒見過他,聽說是她阿姨的兒子,年僅十八歲。

  可他又看到了架子上的打火機,牌子很高級,如果是新貨,大概要一萬圓。文子說那是公寓管理員來收房租時忘了帶回去的。打火機之後是領帶夾,他在臥房角落,榻榻米和牆壁之間的縫隙發現的,這次的看起來沒那麼貴,卻是年輕人喜歡的款式。

  在床榻旁發現遺落的領帶夾可是非同小可。會把領帶夾取下,當然是為瞭解領帶,偏偏它落下的地方又在床邊,叫人忍不住在腦海裡描繪出一連串脫衣動作。

  文子卻滿不在乎地解釋說:「表弟上次來這裡時說累了,就睡了一會兒午覺。」看到川上狐疑的眼神,她還很不可思議似的笑了笑,說:「你是想歪了吧?以為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傻瓜,我才不是那種女人呢!」話剛說完,穿著睡衣的她馬上張開雙臂,從正面撲過來。她個頭高,力氣也不小,一使勁兒,川上就完全被她制伏了。

  反復的猜疑和解釋,只讓川上的疑惑越來越深。雖然他已經決定要終止這樣的關係,卻遲遲沒有採取行動。

  除了剛剛講的那些物件和電話沒人接,文子的皮膚上還有令人懷疑的痕跡。這種事只有當事人最清楚。最容易看出的地方是文子的脖子上有紅黑色斑點,偶爾還會出現在背部。川上一問起,文子馬上嘟起嘴反駁:「還不是你弄的!你那時候太忘我了,事後當然不記得了。」一開始,川上想:是哦,或許是這樣。可有段時間明明連親嘴都沒有,她的背部還是出現了青紫色的斑點,而且斑點痕跡很新,應該就是昨晚或前天晚上留下的。

  但文子死不承認,她堅稱:「就是你弄的!除你以外,我沒跟任何男人睡過。」

  於是,有一次川上試著狠狠吸吮她的乳房,結果文子馬上大叫,還跳了起來。「你在幹什麼?怎麼能在那種地方留下記號!」她目光兇狠地瞪著他,「大家一起洗澡的時候被看到的話,會有多丟臉!」她還說:「還有,萬一生了病,都不好意思去看醫生了。」

  那脖子和背上的痕跡還不是一樣?文子卻不提這個,一口咬定是川上弄的,毫不退讓。

  看來文子真的有其他男人。她越是隱瞞,川上越覺得那是事實。這種關係若繼續下去,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會身敗名裂。

  奔向窮途末路其實也不壞,有種類似殉情的瞬間快感。不顧一切地往火坑裡跳,其實也蠻快活的。然而,這些都要建立在互信的純愛基礎上,明知被騙還這麼想,未免太一廂情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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