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書法老師 | 上頁 下頁


  聽說是腦溢血,夫妻倆並沒有子嗣。

  哎呀呀,那位白髮蒼蒼的老闆竟然死了……

  川上一邊開車去客戶家,一邊覺得心口悶悶的。老闆去世以後,那家店會變成什麼樣?他們既然沒有子嗣,就只剩下老闆娘獨自經營了。還是她打算把店鋪讓出去呢?店裡的生意不好,她應該會讓出去吧?要不一個女人勉強撐著?一個人應該不愁溫飽吧?這就是做生意的好處,不同於領死薪水的上班族。

  川上回家後,把這件事告訴了妻子。

  「孩子他爸也要多保重身體呀。」

  保子嘴上這麼說,心裡倒沒有那麼擔心。她對丈夫的健康有絕對的自信,也不認為自己的家庭會遭遇這樣的橫禍——不,應該說,她堅信自己天生好命,所以厄運自然不會降臨在自己丈夫身上。這都要歸因於她從小的生長環境,讓她凡事都以自我為本位思考。

  又過了四五天,川上開車再次經過這條路,看到和服店大門緊閉,上面貼著「忌中」的告示。那字體並非漂亮的毛筆字,而是現成的印刷體。

  之後又過了三天,經過時發現「忌中」的貼紙已被撕下,但大門依舊緊閉。這家店還營業嗎?還是已經讓出去了?不得而知。店門口成了鄰居孩子們的遊戲場。

  又過了一個星期,川上經過時發現和服店外圍架起了木板,裡面傳出敲打聲。好像在施工裝潢,不知道還是不是和服店。不過,生意這麼冷清的店,就算重新裝潢也不會起死回生吧?估計是改做其他生意了。

  十天后經過這裡時,川上的猜測應驗了。和服店變成了雜貨店,嶄新的店鋪掛出用金漆噴寫的招牌——「山口屋」。勝村和服店消失了,鋪著一層薄席的和風展示櫥窗被拆掉了,換成大扇的玻璃門。店內到處陳列著雜亂的商品,連牆角都堆滿了。門口垂掛而下的布條上以拙劣的字跡龍飛鳳舞地寫著「慶祝開店大減價」、「全面九折」、「購物滿千圓送高級紀念品」。

  川上一想到再也無緣見到那堪稱書法的美麗字體,不禁有點落寞,往後塞車若停在山口屋門口,就只有心浮氣躁了。

  他經常想,不知和服店的未亡人怎麼樣了?說不定已經回鄉下老家去了。

  川上這個人並沒有講得出來的嗜好。他不怎麼喜歡喝酒,也不愛打麻將;既不打高爾夫,對棒球、賽馬和賽車也沒興趣。

  回到家吃完晚飯後,為消磨時間,他會上街逛逛。這種時候,他總是會去打小鋼珠或到舊書店尋寶。

  「小鋼珠太低級了吧。」保子不太高興。

  「或許它不高尚,但它最沒有害處。花不了幾個錢,又可以帶禮物回家送給雪子。」

  川上把換來的巧克力贈品塞給孩子,保子見狀隨即皺眉說:「這種東西應該到商店裡買。我最討厭打小鋼珠換來的贈品了。」

  「不管從哪裡買到的還不都一樣?」

  「才不一樣呢!感覺不一樣。小鋼珠店裡的東西不太乾淨。」

  「就因為小鋼珠很低級嗎?」

  「對,沒錯。」

  「我又不像姐夫們那樣去打高爾夫球,不可能帶高級獎品回家。不過,打小鋼珠花的錢和打高爾夫球相比可差遠了。如果我也學人家去打高爾夫球,這點薪水根本不夠花。」

  「聽說費用並沒有那麼高。」

  「費用是不高。不過打高爾夫球的傢伙都會賭錢。是啊,贏了固然很好,可輸了就糟糕了。你一定會哀號的。」

  「你不賭不就好了?」

  「問題是大家都賭啊。你不賭就沒人願意和你打。更何況打球不賭也沒意思,這跟麻將是同樣的道理。」

  「不是麻將就是小鋼珠,你的嗜好怎麼都跟賭博有關?」

  「沒辦法,天性使然。我這叫庶民娛樂,沒辦法跟你娘家,還有你那些姐姐的家庭相比。別的不說,我賺的就比人家少。」

  「哎喲,我娘家和姐姐她們家也並沒有那麼奢侈,你別淨說些奇怪的話。我啊,只是希望你能培養一個正當的嗜好,人家愛面子嘛。」

  「我考慮看看。」

  「請你務必好好考慮……比方說,你不是常去舊書店買書嗎?這個嗜好就不錯,我爸也喜歡逛舊書店,還經常叫掌櫃的把書送來家裡。」

  川上在心裡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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