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女人階梯 | 上頁 下頁 | |
一一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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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夫走近窗前往下瞅,沒人站在街上往上面張望。當然,警察不會注意的,技村幸子還躺在那兒呢。 看到路燈,他關上了窗簾,回到原來的位置,福地藤子仍趴在被子下一動不動,看不到呼吸時肩膀抽動,簡直同技村幸子的屍體一模一樣。 道夫得到福地藤子的身體時,知道她已不是處女。他感到驚奇。強烈的驚奇就是意外。 福地藤子已過30歲。這種年齡的女性還是處女,在常識上是不可能的。但對她,一般人都認為她沒有經驗,可能誰都會這樣認為。 當然,這與她那不漂亮的容貌和奇特的打扮有密切關係。她從上到下,一身男式裝束。她穿的不是寬大的女褲,而是男式長褲。她躋身于土裡土氣的男人群中,從自己身上拋棄一切能引起異性興趣的東西,連聲音也模仿男人的腔調。單眼皮的小眼睛、扁平的鼻子、往上翻的厚嘴唇,即使是男人也是個醜男人。——反過來說,她是意識到自己不受異性喜愛,為了消除那種屈辱,便變成個男人。因此,察覺福地藤子早就同異性發生過關係時,道夫深感意外。 那時候的異性是個什麼樣的男人,這一點成了饒有趣味的問題。如果是純粹愛她的男人,那實在令人驚奇;即使是出於一時衝動員選擇了她,也足以令人感到意外。 在與道夫作愛時,由於男人一舉拔除了她情感的軟塞,福地藤子身體中一直封閉著的女人的本能頓時滔滔奔騰而出。那時,她的意志已經消退,誰有生理上的希求在她的器官上貪婪地索取。 真是奇態,福地藤子事後竟像罪人一樣在道夫面前耷拉著頭。她顯然是感到羞恥,但那並不是因為兩人剛才的淫亂,好像是由於被他知道自己不是處女而感到無地自容,覺得對不起他。 道夫為了安慰難堪的福地藤子,也為了滿足她的空腹,打電話叫來出租汽車,兩人一起到飯店去了。在出租汽車裡,他像對待普通客人一樣待他,不讓司機看出他們的特殊關係。 「門機,現在准點是幾點?」上車以後,道夫要像校對自己那塊走慢了的表似地問。 到了飯店以後,他又好幾次對表,每一次都想讓對方對自己的模樣留下深刻的印象。 「餐廳開到幾點?」他把臉湊到開電梯的侍者面前問道,接著又問飯店裡住的客人多不多。 在餐廳裡坐下後,他長時間地盯著菜譜,讓侍者等得著急,並且對菜譜的內容問這問那,又讓價者也看手錶,問他上菜要等幾分鐘。在這裡他也不把福地藤子當作私人朋友,而是作為業務上的客人。道夫左顧右盼,好像在尋找有沒有熟人到餐廳裡來。看到一個美容室常去的像是女演員的客人,便大大咧咧地走到她的座位前,雖然對方有同伴在場,仍向她打招呼。 對道夫的不穩重和沒禮貌,福地藤子並不責怪,卻像個小貓一樣溫順地坐在餐桌前。她顧不上去懷疑道夫為什麼要這樣。 福地藤子股還紅著。她後悔此時沒帶化妝用品。當然,「男人」似的她不需要攜帶手提包。可是,不論外觀如何,她已經開始發生質的變化——恢復成女性。她幾乎不同道天說話,始終低著頭,羞羞答答他將湯匙往嘴裡送,輕柔地操著刀叉。形象還是男性,而動作卻是女性。 佐山道夫知道福地藤子是個老實人。由於以往不是作為女人在男人中交往,因此她心地正直。她一直作為「男人」在男人中生活,沒體驗過女人的苦衷,但生性卻是個「可愛的女人」。 在這一點上,她與技村幸子明顯不同。幸子意志堅強,工於心計,陰險毒辣。 福地藤子則全然沒有這些特點。她一邊吃飯,一邊像作夢一樣追憶一小時前的情景,好像即使是作夢,也要把那意想不到的夢境牢牢地置於胸中。 周圍的人一旦知道福地藤子是自己的女人,他們將會由於事出意外而目瞪口呆,一定沒想到他會喜歡那個醜女人,甚至會有人說,佐山專愛挑剔,這下揀到個寶貝。 然而,別人不瞭解內情,道夫並不在乎。他當然不想正式娶她為妻,但眼下必須給她類似的待遇。個中自有緣由,而這別人當然也不得而知。 即使以後他失信違約,福地藤子也絕不會像枝村幸子那樣憤怒,只會感謝忱曾經把那個位置給過她。對她來說,那種待遇實在是不敢企及的幸運,這一點福地藤子自己心裡最清楚。 她一定極力忌諱使他生氣的言行,對他有自卑感的她要變成替他保守秘密的女奴隸。與技村幸子截然不同。 對她的容貌不美要原諒,可以臨時同一些漂亮女人交際。不能讓福地藤子嫉妒,她自己也知道沒有那種資格。 道夫用出租汽車把福地藤子送到家門口,便返回美容室。她同老母和弟弟、弟媳一起生活,家在中央線沿線一個僻靜的地方,房子又舊又大。 回到自己的房間,屋裡沒有任何變化,也沒有通報枝村幸子變故的跡象。 他洗了個澡便上床了。身上的疲勞頓時湧現出來。 床上還遺留著同福地藤于睡覺時揉出的皺招。他想起了她的身子。沒想到她曾有過經驗,對方是誰當然沒問她,今後也不打算問,沒有意思。只是,確實出乎他的意料,她的身子充分地滿足了他的本能。——由於長期未同男人發生關係她顯得新奇而緊張,隨著作愛進程的反復,他興奮、癱軟了,而她倒主動進攻起來。 有些果實外表醜陋不堪,而內中味道卻芳醇甘美。神靈攝理之妙就在於果實與人同樣。都是自然物。 道夫有了信心。這樣看來,在一定時間可以同其貌不揚的福地藤子和睦相處下去。即使別人不理解,也不必感到屈辱,這樣做至少可以得到某種程度的平衡。 ——翌日傍晚,福地藤子急急忙忙地趕到他的房屋。這會兒,她已將短髮燙長,臉上化著淡淡的妝,穿的不是男式長褲,而是寬大的女褲。 可是,她的臉卻因驚恐和激動而慘白如紙。看清屋裡沒別人,她連忙從兜裡掏出一張折在一起的報紙。 「今天的晚報,枝村幸子在公寓裡被殺死了。」 「我知道了。」道夫望著她拖著單眼皮的眼睛說道,「我才從公寓回來,上午10點鐘左右,警察通知我的。」 「說是被勒死的?」 「好像是。報紙上說,屍體已送去解剖。結果明天早上可以知道。」 「兇手有目標了?」 「好像還沒有。警察盤問我者半天,調查我昨天傍晚到今天早上的行跡。」 福地藤子坐到椅子上。道夫走到她身旁。 「昨天晚上我和你在這兒子的事沒告訴警察,沒必要說。我是男人,我不想讓你一個女人家受到警察和社會的注意。」 福地藤子低下頭,好像哭笑不得。他溫柔地摟著她的肩膀。 「怎麼樣,藤子?」他第一次親昵地稱她藤子。「昨天晚上我7點半左右有事出去了四五十分鐘,把你一個人丟在房間裡,其實我是到街上一個金融業者那兒洽談貸款的事去了,因為對方只有那會兒有時間……現在我新開了這個店,從銀行貸款太多,只好去借高利貸。這種難為情的事,可不能告訴外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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