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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不,打電話她也不在房間裡,她說過晚上8點以後要到朋友那裡去了,所以,岡野可能也早走了。」

  「不管在不在.我打一下試試吧,說不定還在屋裡呢。」

  道夫從捂著額頭的手指了偷著福地藤子援電話。她的手離開撥號盤,將聽筒貼在耳朵上,等待線路接通。好像接通的聲音叭地一響,信號出來了。她拿著聽筒,像拿累了似地又換到另一隻手上,眼睛望著道夫,表情好像在說:沒人。

  然而,道夫比福地藤子更覺得時間漫長,像生怕枝村幸子爬起來接電話似的渾身微微顫抖。他擔心電話裡冒出別人的聲音。要是有人走進那間屋怎麼辦?即使沒人進去,一直響著的電話鈴聲也會把住在旁邊的人叫到屋裡去的。還太早了——快放下!道夫很不能對這個神經遲鈍的女人大聲喊叫起來。

  「真的沒人。」

  福地藤子終於放下了聽筒。

  「遲了一步。」

  道夫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電話裡沒出現技村幸子的聲音,福地藤子為他證實了她的死。

  他伏在桌子上,閉著眼,心中說道,太好了,太好了,徹底擺脫她了,又恢復原來的自由了,原以為這輩子要當她的奴隸,這下終於把繩套解開了。

  率子憑那一點兒幫助——只是對自己在波多野雅子被殺那天的行動保密,便想強迫結婚,自封為妻子,掠奪自己的全部收入。

  (你是藝術家,店裡的經營不用考慮,你只管工作。你會更加出人頭地的。店裡的經理我來當,我會經營,一定會經營得很好。太太當經理,自己潛心鑽研藝術而成名的畫家,我認識不少,在《女性回廊》的時候,曾經採訪過一些名畫家,那些名畫家都是由太太當經理。)

  什麼名畫家的老婆,什麼《女性回廊》……。

  ——道夫認為,枝村幸子的用心是掌握經營實權。

  所有的收入都要控制在她手裡,一切都要推她的話是聽。金錢、財物都要由她管理,銀行的戶頭、證券也都要以管理為名受她控制。她有了錢就有權。

  (我這是為了你呀,只會對你有好處,就你放心地幹吧!)

  她坐在桌子前,望著桌子上的帳簿,高傲地微笑著。美容院這種生意是按日息計算利息的,銀行雇員每天上門,同銀行的洽談都是由她出面。女人越熟悉就越膽大,開始是洽談,漸漸地就變成單方面的報告,最後變成事後承認了。

  道夫想,她想把我當成傭人,只給一定的零花錢讓我幹活。誰是老闆又不是不知道,真正的實權在當經理的女人手裡。她只想讓我幹活,只要她作我的妻子,她就要剝削我一輩子。差一點兒為了她被當成一匹「死馬」。

  什麼著名藝術家!確實有著名畫家的老婆當經理,名義上讓他專心工作,她自己同畫商交涉,讓不讓他畫,全在老婆一句話。因此畫商不是討好丈夫,而是去討好老婆。畫家不是被畫商所求,而是受老婆驅使。畫費都被老婆控制著,零錢給多少要看老婆的臉色,因此窮畫家要偷偷地畫些小品、色紙等交給畫商,勉強地湊合著。一個可憐的「死馬」藝術家,被老婆奪去自由的美神的形骸。——技村幸子在擔任編輯時期看到過不少這樣的奴隸形象,所以就想出了這個主意。

  幸子同他結婚,並不是愛情的表露。經過漫長的時間,兩人之間的愛情已經磨鈍,取而代之的是精明的心計。女人就是上樣。幸子生性聰明,滿腦子壞主意。抓住那個小小的機會,就想置我於死地,讓我做終生奴隸。那是個不可逃脫的奴隸制度,稍有逃走的念頭,她就會射來嘲笑的目光。(想從我手裡逃走?我送你上絞刑架!你看哪條路好?)

  這太不合理了!技村幸子在那件事上沒幫一點兒忙,沒出一點兒力,沒冒一點險,她置身於絕對不是「同犯」的位置,站在萬一敗露也絕不會一起完蛋的地方。

  「對窩藏或轉移相當於罰金以上罪行之罪犯,或越獄潛逃犯者,判處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罰金200日元以下。」(《刑法》第103條)

  「依法宣誓之證人作偽證時,判處三個月以上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測法》第169條)

  技村幸子一條也不適用。她既沒窩藏罪犯,也沒轉移罪犯,確切地說,道夫還不是「罪犯」。幸子即沒親眼目睹道夫殺害波多野雅子,又沒參與他的計劃,也沒聽他說過要犯罪,那只不過是她的「懷疑」。「懷疑」不能構成「窩藏或轉移罪犯」。

  也構不成偽證罪。幸子在這件事上沒受到過訊問,當然也不具有「依法宣誓之證人」的資格。

  此外,她在法律上和道義上,都沒有義務將自己的「懷疑」報告警察。因為,波多野雅子殺人案的「偵查」不存在。波多野雅子是自殺。

  然而,「知情不舉相當於窩藏」的犯罪意識是他與她之間的默契,而在相互默契換來的盈虧結算單上,顯然他嚴重赤字。

  道夫想,沒有任何理由要勉強同一個討厭透頂的女人結婚,而且終生受其剝削,不能容忍這種不公平,這個傲慢、貪婪、嫉妒心強的女人會終生以妻子自居,這已令人不堪忍受,她還要剝奪他的自由,佔有他的金錢,趕走他的情婦,一想到這些就不禁頭暈目眩。與其那樣苟且生存,莫如一死了之。

  道夫想,自己還年輕,未來還有許多許多快樂在等待著自己;那個女人精神已經衰老,肉體已經疲憊,誰留在世上更有價值?自己能夠開發新技術,能夠給世間女性以精神,能夠給社會帶來美和快樂,相比之下,應該離開人世的是她。——神靈也會承認這一公平的。

  「哎,怎麼樣?」

  福地藤子擔憂地挨近他的身旁。道夫一直捂著腦袋,她是來看他的病情的。

  「嗯,還有點兒……」

  道夫的臉苦作一團。

  「燒得厲害嗎?」

  「咽」

  「用體溫計量量吧?」

  「設有體溫計。」

  「真的是,你這兒什麼都沒有,…我試試。」

  福地藤子手貼在他額頭上。手掌熱乎乎的。

  「哦,好像不發燒。」

  她想縮回手。道夫墓地握住了她的手。他握得很自然。福地藤子一時摸不透他的心思,若慌忙把他的手甩掉,又顯得自己太多慮了。

  「手再放得時間長一些,我自己覺得有熱。」

  「是嗎?」

  福地藤子再次將手掌貼在他的額頭。手掌發燙。

  「怎麼樣,有熱嗎?」

  「沒覺得有熱。」

  她眼睛轉向一邊,表情好像在試體溫,呼吸卻不平靜。

  「噢,是內熱吧,外表不熱,熱積在體內,渾身發酸。」

  「早點兒休息吧。」她勸他道。

  道夫順從地站起身,動手脫上衣,脫袖子時顯得很吃力。

  「幫幫忙。」

  聲音疲憊無力。

  「噢?』

  她在道夫的身後幫他脫去上衣。面前現出他穿著白襯衣的脊背。

  「把上衣掛在衣櫥裡。」

  福地藤子照他的話做了。打開楊門。裡面的衣架上掛著好幾件地的西裝。那當兒,道夫又解開領帶遞給了她。

  福地藤子轉過身去掛領帶的時候,他忽然從背後樓住了她。她身子左右搖晃時,他那濕潤潤、熱呼呼的嘴唇貼在了她的脖子上。

  福地藤子想說什麼,卻沒開口。她不知在這種時候該說什麼。長期以來,一直習慣於男性裝束,習慣與本性激烈地抗爭著。她曾經滿不在乎地參與男編輯們和撰稿人的淫狠談話,而實際的場面幾乎從未涉足。她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臟的跳動聲。脖頸上,男人嘴唇吻著的皮膚在發抖,皮下血管膨脹,全身產生不可名狀的痙攣。她站不住,搖著肩膀,張著嘴,扭著腰,頭腦中熱騰騰的。道夫咬著她的耳朵,疼痛觸動了她的感覺,使她禁不住叫出聲來。

  這一回是道夫給福地藤子脫西裝。她半推半就,幾乎失去了自由。脫去男式上衣,摘掉領帶,解開襯衫鈕扣,脫掉襯衫,露出了女式內褲。

  道夫嘴裡嘟噥了幾句什麼,但並沒有什麼實際內容。在這種時候男人說的話幾乎都是一樣的。只是一開始他對福地藤子不敢過於隨便,不一會兒知道她是個普通的女人時,最初的拘謹全然消失,終於能夠隨心所欲了。

  道夫拉著她的手往床前走去。福地藤子像把手伸給醫生一樣依順地拖著碎步跟著他往那邊走。

  看到床,福地藤子扭過臉去,隨即被道夫按倒在床上。地趴在床上,兩腿並在一起,雙手捂著臉。

  道夫關掉床頭燈,動手扒她的褲子,雖不很容易,但也不是多麼困難的事。接著,他把她身子拖正,讓頭枕在枕頭上,上面蓋上被。於是,她頓時停止了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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