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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她改變一下語調又說:

  「關於一方早死,這也是同吉凶無關。你身體結實,我也很健康。我至今還從未得過什麼病,又有醫學知識。你的健康調理由我負責。在《女性回廊》的時候,因為工作關係經常見到T大學的有吉教授…唔,他是T大學附屬醫院有名的內科醫師,我同他很熟,如有麻煩,就找有古老師,他會談心幫忙的。」

  說到這裡,幸子又換了一副語調,表情也與前不同:

  「只是,人不一定死於疾病,也可能死於事故,比如交通事故等,這一點必須小心。」

  「怎樣小心呢?」

  「是啊,」幸子眼睛裡浮現出微妙的笑容,「你眼睛不要亂瞅別的女人,偷眼看別的女人,說不定就會死於事故。」

  枝村幸子還住在以前的公寓。道夫則佐在青山美容室自己的房間裡。最近添了不少新公寓,幸子的公寓不像以前那樣可以引以自豪了。

  「我是個界限分明的女人。」幸子對道夫說,「不檢點的事我不幹。不久就要舉行婚禮,我討厭讓人說我在這段時間與人同居。」

  所謂界限分明,不用說是出於她的自尊心。矜持是注重形式的。幸子經常到店裡去,在他的房間過夜;有時把他叫到公寓,住在自己的房間裡。不連續在一起同居就是她說的界限。周圍的人——例如道夫店裡的雇員們,對還有三個月就要結婚的車子到老闆這兒過夜,並不覺得奇怪。他們已不是一天的關係,三年前就搭上了。

  幸子並不光是來過夜,她白天就來到店裡,坐在他的辦公室內,把經理長谷川和會計找來,翻閱著賬本。

  「我結婚後,為了讓位山專心鑽研技術,經營由我來負責,經理我來當,等結婚後再學者賬、記貼就晚了,現在就學點兒基礎。」

  她嘴上沒說,實際上是想結過婚就登記是這個店的常務董事。美容定是股份制。

  因為是法人組織,經理的工資是固定的。

  「我讓位山給你這些工資,零花錢就不必那麼多了,利潤要留作店裡的積金,必須儘量把基礎打好,以備不景氣時之需。這些都由我決定。」她提前對長穀川說。經理的權限被縮小了。

  「我要讓你在經營上沒有後顧之憂,要讓你出人頭地。因此,你要配合我的方針。男人當家有什麼好!有些有技術的男人對賺來的錢隨心所欲任意花銷,搞現代經營,那一套是不行的,而且還耍有課稅對策。」她對道夫說。

  「為了對付保稅,必須儲備一筆背地交易的資金,你明白嗎?」

  「這些我懂,我已吩咐過長穀川。」

  「不行,不行,不能相信別人,說不定他什麼時候會變心的。」

  「長穀川以前一直當經理,為人很謹慎。」

  「我不是說長穀川壞,不過,人是感情動物,說不定什麼時候會因為某件事情發生矛盾,那樣,弄不好他就會把經營上的秘密報告稅務署,被追罰一大筆款,可就後悔莫及了。報紙上經常刊登公司逃稅事件,那都是起內江,內部的人向稅務署告密。我在妝性回廊》的時候,就採訪過這方面的內容,我可是知道的。」

  說到《女性回廊》的時候,幸於那些引以自豪的經驗盛然輝映在面部表情上。

  「你是說,人不可信。」

  「重要的事不能交給外人,外人畢竟是外人,可以信賴的誰有妻子。」

  「你要幹?」

  「是啊,積蓄背地交易的資金也由我來負責,我打算重新選一個精明的會計師來處理。」

  總而言之,一切財務都要把持在她的手裡。

  幸子一來到店裡,就向顧客寒暄。

  「它來了,您來了。」

  她彎著腰,笑容可掬。

  「太太的頭髮真好,我真羡慕啊。」

  對頭髮不好的顧客,就稱讚她長得漂亮,或者是誇獎她衣著得體,實在沒什麼可恭維的,就讚歎她的「年輕」。

  然而,她的眼睛裡卻帶有幾分冷漠。她是把自己置於高處,居高臨下地評論對方。顧客都是女性,她們當然敏感地意識到這一點。

  「她是幹什麼的?」不認識她的顧客,悄悄地問店員。

  「啊,她最近就要同老師結婚了。」

  「哦,未婚妻?」

  未婚妻像老夫老妻一樣到店裡招呼顧客,這種事很少有先例。幸子卻說,她是想早些同顧客混熟。可是,對她熱心經營的「好意」顧客們在背地裡議論紛紛。

  「老師,我看還是叫枝村少到店裡來為好…」看出苗頭的柳田小心翼翼地對道夫說。

  「嗯,我也這樣想。」

  他想這樣做,但她不僅不聽他的,還就每一位客人的髮型向道夫提出建議。

  婚前的三個月一天一天地過去。

  道夫在考慮怎樣能夠躲掉同幸子的結婚。給了婚,終生都要束縛在這個壞文人身上,一切都將置於她的監視之下。

  他的「情婦們」已被幸子一個一個地除掉了。她的手段比任何一位辯護律師都高明、「毒辣」,將來也絕不會容許他與其他女人來往。一個堂堂男子漢,哪裡還有快樂!她現在還在偵查著自己。

  令人不安的是幸子對金錢懷有異常的興趣。她說為了加強經營管理,她要擔任經理。她是想通過控制化的零花錢,切斷他同女人的交際。養情婦、同女人交際都離不開錢。他的開支今後要經過「經理」幸于許可,而且每一筆開支的用途都要受到嚴格審查。

  現在,幸子已讓擔任經理的長谷川交出全都貼本,知道店裡的資金在兩億日元以上。把賣自由之丘地皮的錢款、銀行貸款、自由資金分列出來以後,還有近一億日元名目不清。她知道這筆錢是從波多野雅子、竹崎弓子、讀野菊子那兒通融來的。

  「還有從別的女人那兒要來的吧?你說清楚!」

  除了銀行之外,貸款給他的都是同他有關係的女人。道夫關口否認。

  「啊,那好,雅子、弓子都死了,菊子也溜了……這些錢不用還了,全留著。」幸子嘲笑道,「我現在就在賬本上動腦筋,把這筆款轉作背後交易的資金。」

  道夫覺得事情嚴重。所有的錢都掌握在本子手裡,他的開支只能是「零花錢」,一年240萬日元,每月20萬日元。憑自己的才能一年盈利幾千萬日元,而自己卻只能得到一般雇員的工資那一點,其餘全在不勞而獲的幸於手裡;而且,一生一世都要如此。

  ——我這不變成終生受她剝削的奴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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