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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並不特別愛喝,有時候喜歡喝一點兒。」

  「您經常喝吧?」

  「不,只是偶爾喝上一次,也都是工作上的應酬。自己想喝的時候,就找朋友一起喝。不過女朋友中沒有多少很投機的,同男人一起又惹麻煩……」

  同男人對飲就招麻煩,大概指的是被男人勾引的意思。過去她肯定遇到過這種事。酒後失態的女人容易成為男人的獵物,像幸子那樣的女人,自然也誘發過男人的春心,那時候她怎麼辦呢?聽剛才的口氣似乎並沒理睬男人。

  同時,那話音似乎還說,同道夫一起到這種地方來不會出現麻煩。她的話還可以理解成另一個意思,可以理解成一種警告,警告他二人之間有差距,她並不把他的危險性放在眼裡,因此起邪心也是癡心妄想。她說女朋友中沒有很投機的,那是她的自我意識。

  幸子轉眼就喝完了一瓶啤酒,又要了第二瓶。

  店裡幽雅靜謐,有三對外國夫婦,日本人多是上了年紀的,倒有幾分幸子說的香港氣氛。

  「上次說過……」她眼圈又微微發紅,「讓你給哪個演員做髮型的事,我想,藤浪龍子怎麼樣?」

  「藤浪龍子?」

  道夫不由得一震。

  藤浪龍子是歌劇演員出身,歌唱得好,演技也很出色,既是歌星,又是演員,經常演電影、上電視,還經常舉辦獨唱音樂會,是位大名鼎鼎的明星,她那精神飽滿的風韻尤其受到中年階層的歡迎。

  「她怎麼樣?」

  「嘿,她是大明星,名氣那麼大的人,我可不敢高攀。」

  不是迎合,是真心話。

  「我同藤浪關係特別好,有時碰巧一起吃吃飯,或者到她家去玩玩,對她的發展方向我參謀過呢,她說我的忠告好極了,可高興啦,非常感謝我給她的幫助。」

  《女性回廊》確實經常介紹藤浪龍子。有一次刊登過她的手記,還登載過獨唱音樂會的照片,也經常在藝術界專欄裡登載有關地的短訊。道夫這才知道那都是技村幸子一手安排的。他沒想到幸子有這樣的神通。

  「不光是這些。」幸子進一步強調地同藤浪龍子的親密關係,「藤浪連個人私事都同我商量。過去她有一些頭痛的事,後來依照我的話做,問題頓時迎刃而解。新聞界也不知道。有的雜誌可能隱約有所察覺,可是我巧妙地周旋一番給糊過去了。從那以後,她什麼事都來找我。」

  紅得發紫的明星同眼前喝著啤酒的枝村幸子無法聯在一起,可是她一旦恢復高傲的女編輯神態,她的話就具有現實性了。看來,只要是她的請求,藤浪龍子就會答應。

  「我想,你一給藤浪做髮型就會大大出名的,最好是在她辦獨唱音樂會的時候。喔,在獨唱音樂會上登臺時要經常換裝吧,髮型也要常變,那就引人注目啦,還要在電視上播放,多少人要看哪!」

  這樣是最好不過的了。道夫恍惚已看到自己正在劇場的後臺忙著為藤浪龍子做髮型的身影,雜誌照片欄的角上用黑體字寫著:「髮型設計,佐山道夫。」

  「只是,有一點不好辦。」枝村幸子突然說道。

  道夫抬眼看著她,於是她說:

  「你還在村瀨的店裡幹著,這是個障礙,不獨立就不好辦呀,上次就想對藤浪龍子說你的事,可是因為這一點沒好說,所以……」

  「枝村小姐,」道夫打斷她的話叫道,「我最近就開一個店,在自由之丘那邊I」

  出了「花房」已是10點多鐘。枝村幸子比剛才醉得厲害,走起路來東倒西歪。

  聽說道夫要獨立,幸子大為驚奇,說了聲恭喜,就把酒杯在他面前高高舉起。她說,這樣就好對藤浪龍子說了。

  從地下室通往一樓的階梯上沒有一個人影。醉醒醒的枝村幸子拖著高挑的身子,吃力地往上走。

  「行嗎?」

  「行啊!」

  可是,看上去她渾身酥軟。道夫走上前一隻手臂輕輕地摟住她的腰。此時的心情是提心吊膽的,不光有可能遇到拒絕,說不定還會被她訓斥一頓,那就完了。天上吊下來的一根細線繩,弄得不好就給拉斷了。

  然而,幸子一聲沒吭,也沒推開他的手,聽憑他摟著往上走。這並不是感情的流露。她兩眼盯著前方,仿佛男人的這點殷勤是應該的一樣,神態坦然,無機可乘。

  地下室的樓梯上空無一人,自己完全可以裝出微醉的樣子,借照料她之機握握她的手,用力拉拉她的胳臂,或稍微隨便點兒,抱住她吻吻她的嘴唇。實際上道夫已有這種衝動,但他克制住了。他擔心失敗。

  但是,他也並非毫無自信。枝村幸於如果絲毫沒有那樣的動機,就不會邀他去餐館吃飯,也不會說沒喝夠,又把他帶到這兒。她好像也在等待著什麼。

  不過,對編輯這一特殊職業化一無所知。可能她經常同男人一起喝酒,受男人護衛也是常有的事,那些她並不在乎。可是,如果對她動手動腳,說不定她會突然嘲笑他,把他扔在一邊。藤浪龍子的美好幻影消失了。

  他那各占一半的自信使他膽怯起來。就這樣,他們扯扯拉拉地來到大廳的門旁。看門傳者叫了一輛等在門口的出租汽車。

  枝村幸子先上了車。她兩隻腳貼在一起,身子往裡鍛坐在座席的一頭。

  道夫猶豫不前。幸子從車裡伸出頭說:「送送我。」

  道夫上了車,看門侍者使了個眼色,關上了車門。

  幸子軟綿綿地對司機說了聲「信濃盯」,便倒在座席上。汽車一顛簸,她就徹底癱倒了,腦袋仰在後面,身子癱在座席上,兩臂伸開耷拉著,嘴裡嘟嘟啼啼地說:「喝醉啦。」好機會。

  汽車開得飛快,幸子的身子劇烈地左右搖晃,道夫毅然抓住了她的一隻胳臂。

  幸子沒吱一聲。道夫緊張地一看,她眼望著前方,身子依舊搖搖晃晃。在對面來車的前燈照耀下,從側面能看見她臉上輕蔑的微笑。

  道夫心裡一涼,以為那是冷笑,慌忙想放開她的手。這當兒,只聽她懶洋洋地說道:

  「道夫君,問你一件事。」

  道夫莫名其妙,未使作答。

  「你說你最近就要離開村瀨的美容室,自己在自由之丘建個美容院?」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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