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賣馬的女人 | 上頁 下頁 | |
四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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槙田一本正經地客套,並伸手幫江田把背包塞進網架上。旁邊是槙田的古舊背包。江田在一瞥裡還看到上面有一束花,用白色尼龍卷著。 槙田二郎在對面替江田占了一個位子。為了不讓別人占去,座席上放了一本書。江田看看那封皮,禁不住微微一愣。是『山嶺』十一月號呢。正是刊載了浦橋吾一那篇「喪友手記」的那一期。 槙田二郎把這本雜誌撿起來,放在自己座席旁邊,江田於是便坐下去了。 兩人打了一個照面,只見槙田微微一笑。 「這班火車,真暌違多年了。還是一樣地擁擠。」 仍然是那種溫馴的口吻。 席位都坐滿,另外還有十二、三個人站著。不過比起登山季期間,連甬道都塞滿人的情形好多了。這槙田二郎,真地這麼久沒有上過山了嗎?江田在內心裡懷疑著。 看看槙田那寬闊的肩膀,那一身爬山裝束,確實適合極了。並且,在江田身富經驗的眼光裡看來,他那若無其事但卻無懈可擊的服裝,顯示著他是不折不扣地爬山老手。這一點,和卷成一個圓筒塞在他身邊的那本『山嶺』雜誌,同樣地使江田感到非同尋常。 「來一點如何?可以睡得更好呢。」 槙田二郎伸過小瓶威士忌。 一隻小杯子給塞在江田手裡。 「在火車上,我總是不容易睡著。您呢?」 槙田一面為江田斟酒一面加了這麼一句。 「我還好,可以睡。」 江田說著盯了對方一眼。槙田二郎仍在嘴邊掛著柔和的微笑。 「那好極了。如果不能睡好,第二天就夠受了。尤其要爬山的時候。」 在江田啜飲的當兒,槙田若無其事地把眼光投向窗外。 「對對。聽說那一次,我表弟還搭了臥鋪。您照顧得好周到哇。」 剩下的酒幾乎使江田嗆住。交還了酒杯再看看槙田,他臉上表情平靜極了。 「那是因為同往的浦橋是初學,所以不得不如此。」 江田小心翼翼地應對。 「確實需要如此。因為三等車廂那麼擠,根本無法睡。秀雄一定很舒服吧。」 槙田的口吻含滿感謝之意。 自從槙田二郎開始提車上的睡眠,江田就覺得他另有用意,偷偷地查看著他的表情,但似乎不像有特別的意思,唇邊仍舊是那種溫馴的笑。 那麼用『山嶺』來替江田占位子,這又是什麼含意呢?江田琢磨著。用背包,或者普通的週刊也可以。他之所以特地用刊登浦橋吾一那篇山難手記的雜誌,是故意想讓江田看到的嗎?如果是,那他之所以大老遠地跑到表弟罹難現場,又是如何居心呢? 不,這些未免想過了頭吧,江田打消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浦橋吾一的文章詳細地記錄了岩瀨秀雄罹難的經過。而這篇文章,槙田必定已看過不少次。這次他之所以把雜誌帶來,應該是很自然的。 想到這兒,他覺得自己的神經有點焦躁了。 「開車了。」 槙田二郎看著車窗外說。 *** 江田在微微醉意裡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車子的擺動傳達到身上。他不時地感受到對面槙田二郎的存在。由這一點也可以證明,江田並沒有睡熟。 槙田二郎忽然起身了。江田睜開眼睛,用手指頭刮了刮濛濛一片的車窗玻璃。刮過的地方好像開了洞,映現了窗外景色。在漆黑一團裡,黑黝黝的山容往後流逝,偶爾有寂寞的燈火遠遠地亮著。 又過了一個車站。在一瞬間裡,看到「潮津」的站名。 好久好久,都不見槙田二郎回到座位。起初以為是上廁所,但似乎不應該去這麼久。車速慢下來,在大月停靠後,槙田二郎才回來。「零時二十五分啦。」 看到江田醒著,槙田這麼說。接著又窺了一眼江田。 「好像是因為暖房設備吧,有點渴了。要我去買點果汁嗎?」 江田雖然謙辭,但是槙田二郎還是下去了,在月臺上買了兩瓶回來。塊頭雖大,心地倒以乎很細膩呢。 江田被塞了一瓶,只好喝下了大約半瓶。槙田二郎多麼好喝似地喝幹了。 「威士忌,如何?」 槙田二郎又問。 「不用啦。」 江田搖了搖頭。 「您好像睡得很好。」 槙田露出充滿善意的微笑,收回小瓶子,銜了一枝香煙。兩人一起抽了一會兒,江田只是一口一口地噴著,卻覺得一點味道也沒有。 手指頭刮過的車窗玻璃,又被熱氣蒙上了。周遭有打鼾聲紛紛傳出來。暖氣使得江田不知不覺地又迷糊起來。 不曉得過了多久,江田又在恍恍惚惚裡感覺到槙田再次倏然起身離席而去。他閉著眼等他回來。 等了好久仍不見回座。江田睜開眼一看,對面空席上擱著那本雜誌。就是那本「山嶺」。 江田看了一會兒起皺的書皮,卻無意取過來一閱。 抬起眼,看到槙田二郎的背包上面的那束用白色尼龍包起來的花。大朵的菊花聚在一堆,重甸甸地把頭伸出來。那是要扔在岩瀨秀雄出事現場的。花瓣因車子的擺動而顫動著。 江田想起了把這束花附托給槙田二郎的岩瀨真佐子那白淨的臉。在M會館裡站著,凝望著他的樣子,歷歷如在眼前。眼睛和嘴巴跟岩瀨秀雄肖似,卻是完全女性化的。 槙田二郎仍未回來。江田想到一件事,不禁為之一愣,連忙起身。他一連穿過了兩節車廂。蜷伏在甬道上的乘客,十分不耐煩地挪了挪身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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