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迷茫的女郎 | 上頁 下頁
五四


  2

  在伊丹飛機場,海野辰平和三澤順子沒遇到熟人就順利地上了飛機。

  「真是太好了!」在飛往九州福岡的飛機上,海野對順子耳語道。這個頭髮半白的男子漢像孩子似的,為自己的惡作劇高興得滿面紅光。「其實坐飛機很危險,總令人提心吊膽的。但考慮到這趟班機上不會碰上熟人,還是坐了飛機。好了,一個熟人也沒撞上。天助我也!」

  海野辰平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他坦誠地談了自己的安排:今天晚上在博多住宿。明天全天在九州以北玩個痛快。後天再乘噴氣式飛機返回東京。

  聽了海野的安排,順子不免又擔心起來。她認為這是海野辰平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只是一時高興才作出的決定。這種決定,會因為經理「突然失蹤」,引起整個造紙總公司、電視局,還有大阪的分公司上下騷動。他們將為經理的「失蹤」興師動眾,甚至還會驚動新聞界。不僅如此,這將給他的事業帶來多大影響啊!海野辰平與川北良策等人可不一樣。準確地說,這位能左右日本局勢、叱吒風雲的人物應該屬￿日本人民的,他是日本人的海野辰平。如果海野辰平為了取得自己的歡悅,影響了他的事業,自己也將成為「罪人」,為社會唾駡。

  「幹嘛一臉的不放心?」海野若無其事地說:「一上了飛機,就什麼也顧不上了。公司就是吵翻天也無濟於事。你就死心踏地地玩個痛快吧!」

  其實,不得不死心踏地的還是海野自己。這從他的言談中可以知道。他對順子說:

  「譬如說吧,我們現在想回去,不行啊!從飛機上跳下去,那就等於自殺。跳下去也不一定就落在地面上。愁眉苦臉也沒用。坐在飛機上,必須把什麼都拋在腦後。既來之,則安之,隨它去了!」

  海野辰平讓順子換到靠窗戶的座位上,並跟順子講解從雲縫中看到瀨戶內海的各地地名,這個人哪,看上去是如此安閒和開心。如果他真的兩天跟外界斷絕了聯繫,是要轟動整個日本新聞界的,不知他現在到底是怎麼想的。順子還是為他擔心。這次的旅行對他的事業一點幫助也沒有。海野辰平也有家庭,並且還有兩個他說過的固定的情人,她們不擔心他嗎?三澤順子忽然感到海野辰平是把這次短暫的旅行作為他贖罪的一種機會。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順子反倒覺得過意不去了。她認為責任主要在自己身上,是自己飛到大阪來的。

  飛機的玻璃窗上淡淡地映出了三澤順子的倩影。當飛機穿入雲端時,她覺得自己的影子就在雲中翱翔。順子對著自己的影子問道:

  「昨天的你和今天的你,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在什麼地方發生了變化?」

  沒有回答。影子就象不認識她似的。從離開東京到現在,她仿佛覺得自己就在夢中。而從思想上講,今天的她不是沒有變化,那就是一種虛無感在心中無限蔓延。這種感覺,使她在觀察社會、觀察問題的角度上開始有所轉變。

  「在想什麼了?」海野辰平問。他從口袋裡掏出空中小姐給的水果糖遞給順子。

  「把這個含在口裡,什麼也別想了。……我也把一切拋之腦後。好了,清閒兩天吧!」

  飛機開始降落了。順子從未見過的風光開始斜著往上升。乘坐在飛機上,他們往那泛著微波的博多灣海面上滑去。

  「啊,到了。」飛機著陸了。海野辰平從座位上站起身。

  旅客們也紛紛從飛機上走下來。

  這是一次陌生的旅行。下了飛機,三澤順子緊偎著海野辰平,隨著人流往機場事務所走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接送客人的,也有候機的。正當他們穿過人流,往停在事務所門前的出租車走去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男人的喊聲:

  「經理!」那個人從休息廳的長排椅子上站起身:「那不是海野經理嗎?」

  海野辰平被人這麼一喊,一下楞住了。他停下腳步,臉拉得很長。

  嘈雜聲中,三澤順子也聽到了喊叫聲。她急中生智,離開海野,隨著人流迅速往出口處走去。但是,順子並沒有逃出那個喊叫男人的眼睛。那個人臉朝著海野辰平,眼睛卻斜膘著順子的背影。

  「呀,是你。」海野辰平算是打了招呼。

  那個人名叫原口,也是一家報社的社長。以前,他是海野辰平造紙公司的同行。原口雖也白髮過半,但滿面紅光,給人以健康、精悍的感覺。這個閱歷很深的原口是個玩世不恭、老於世故的傢伙。

  「真沒想到,在這個稀罕地方碰上你!」原口嘻皮笑臉地說:「經理大人,聽說,你到大阪出差去了,是嗎?」

  「到這裡辦點急事。」海野辰平淡淡地回答。

  「經理可是個大忙人哪,你小子火急火燎地跑到九州來,肯定有什麼特殊原因吧?要在九州攪起風雲,事先也打個招呼呀。」

  「啊,哪裡!是為私事而來。」海野辰平的臉上流露出窘迫的表情。他沒想到,被這個令人不快的無賴撞上了。

  「呵,怪不得呢!」原口朝海野身後看了看說:「看來,你沒帶秘書,公司的隨從人員也沒帶,是吧?」說著,咧著他那掉了一顆牙齒的嘴巴笑起來:「哈哈,偶爾來點秘密活動也不錯嘛!」他又補充了一句。

  海野心想,到底被這個老狐狸發覺了。他必須認真考慮一下,如何對付這個討厭的傢伙。

  原口也是一個有一定實力的男人。這傢伙憑藉著他的記者身份,雖然無論哪個公司都討厭他、回避他,但他卻能若無其事地出入一些公司的經理室和董事室。公司方面又無法拒絕他的「侵入」。這是一個善於掌握公司經營弱點的棘手的傢伙,同時,他還善於在工作中,安插親信和走狗。只是他和其他報社記者所不同的,是頭腦靈活且有條理。他既會巧取豪奪,又會欺詐恐嚇。只要有錢,他總能恬不知恥地接受下來,並能厚著臉皮聲稱自己很光明磊落。但是,事實上並非如此。

  海野辰平的目光停留在一個年輕女子身上。那個女子正在看電視。電視機是機場專為候機乘客配備的。她坐在剛才原口坐的座位旁邊。從那個女人的裝束打扮上,一看便知是個沒有正當職業的妓女之類的人。以前,人們曾在背後議論過原口是個好色之徒,說他每到東京、大阪、北海道、九州等地出差,總要帶個女人,並且還不是同一個女人。海野辰平想抓住原口帶女人的事與他帶順子的事相互抵銷,堵住原口的嘴巴,但他又覺得這兩件事不能相提並論,同時也覺得自己理虧。

  「喂,還打算去哪裡?」原口問。

  候機室裡鬧哄哄的,嘈雜、混亂。廣播員廣播飛機起飛、到達目的地的廣播聲,剛下飛機的乘客的吵嚷聲,和接送旅客人員的招呼聲交織在一起。在這種場合下,海野辰平脫口胡諂了一個地名:

  「哦,還打算去長崎。」

  「長崎?」原口眼珠直轉:「那麼遠?明天,你在大阪的公司不是還有個例行總會嗎?來得及嗎?」

  到底是個新聞界的老狐狸!不用翻閱記事本就能記住其他公司的例行總會。不過,記住象海野辰平這樣一流公司的例會也是很正常的。

  「哪裡,沒關係!」海野辰平硬著頭皮說:「明天從長崎的大村乘班機飛回福岡,然後從福岡飛到大阪,總能趕上趟。大會下午4點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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