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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那是的。我們看到,穿著由舊和服改制的束腳褲的女人一下子都穿上紅、黃、藍色醒人耳目的西服,確實是新鮮。」

  小說家翁動著像嬰孩那樣重疊起來的下巴說:

  「當時日本還沒有像樣的衣服。她們穿的衣服是美國人一手打扮起來的,因此,與那些與美國兵打交道的女人怪裡怪氣的英語一樣,在服裝上也被美國人感化了。她們打破了過去的女性觀念。」

  評論家瘦、小說家胖,一瘦一胖,煞是有趣。評論家說:

  「也有經濟上的理由。戰爭中物資缺乏。戰後,幾乎所有的有錢人,中產階級靠賣東西過日子,在如此劇烈的環境變化中淪落下來的女性不在少數。可是當時她們似乎不覺得自己淪落,至少很少有這樣的性情。

  「親切的美國兵是女人的憧憬。迄今作威作福的日本男人遺裡遍遍、有氣無力。女人的反彈是非常有力的,因此,與後來職業化的賣俊不同,這些女人中也有良家女子。」

  這時主持人說:

  「是這樣。我聽說有相當教養、畢業於相當級別學校的小姐成了美國兵的情婦。從那以後已過去了十三年,當時二十歲,現在已三十二三歲了。這些人現在怎麼樣了?」

  「我認為,多數人已組織了很好的家庭。從淪落狀態中墜入黑暗生活的人畢竟是少數。大部分恢復自己本來面貌,如今都成了很體面的人。」

  「後來,所謂吉普女郎都固定起來了。戰爭結束後不久,有相當一部分女性混在其中,相當一部分是女子大學畢業的。可是這些人都出色地更生了。現在年齡都在三十五、六歲,正像您所說的那樣,都幸福地結了婚,過著平靜的生活。」

  「可是,這些人對自己的丈夫是不是坦白以前的身世,』主持人問。

  「這是個微妙的問題。」小說家眨巴眨巴細細的眼睛說:

  「為了求得和平的婚後生活,恐怕可以不說吧。當然,操這種營生馬上就結婚的人另當別論;那些洗手不幹,找到正當職業,然後再同男性結婚的人一般都保守秘密。我認為這也是可以允許的嘛。」

  「那是呵。」評論家隨聲艦和道:「當時日本,吃了敗仗,大家都在做惡夢。這些女人也是挺可憐的。她們由於自己的努力,建立了新的生活,應該給她們幸福。」

  「是的。」兩人同時點點頭:「現在女人的服裝一般都相當漂亮,也是受當時的影響。」

  主持人說:「是這樣。物資豐富了,衣服也豐富了。可以挑選自己喜歡的花色。從當時來看,女人把流行的服裝消化掉,變成具有個性的打扮。剛才我已經說過了,那時是由別人打扮起來的。」

  「不過,現在偶爾還能見到穿著當時那樣服裝的女人。」

  「那是還從事那樣職業的女人吧。」評論家說。「現在遠離那個行業的人,穿的衣服肯定和那時不同。」

  座談會的話題轉入到最近服裝的傾向、男女關係應有的態度等等,越說越熱鬧。

  後面那些話題,禎子聽不下去了。在聽這個座談會的過程中,她的臉色變了。

  早晨,禎子抵達金澤。

  元旦,車站前只有食品店開門。過年街上都關著門,地上積著一層薄薄的雪。

  她來金澤,這是第三次了。天空上灰色的雲時斷時續,太陽照在屋頂上在微微移動。

  車站雜遝擁擠,幾乎都是趕回家過年的旅客和滑雪的人。昨夜在火車中,從東京來的滑雪的旅客鬧哄得厲害,她只睡了一會兒。

  禎子總算找到一輛出租汽車,直奔室田家。高坡上還像以前一樣積著雪。家家戶戶都紮起了過年的門松,襯托出古老城市的氛圍。今天是元旦,自己卻為令人心酸的事奔跑,為此,禎子感到悲哀。

  在室田家門前,禎子撒了一下門鈴,女傭出來了,還是以前那一個,今天過新年,打扮得乾乾淨淨。

  「我想見一見經理。」禎子說。女傭恭恭敬敬地一鞠躬,答道:

  「老爺從昨天起就不在家。」

  「上哪兒去了?」禎子以為他又去了東京,卻不是。

  「每年的慣例,老爺去了和倉溫泉。』」

  和倉,從金澤坐火車約有兩小時的距離,位於能登半島東側的中央,高七尾很近,那兒有室田工廠。以前,為了久子的事,本多曾去過那兒。

  「那麼夫人在家吧?」

  「夫人也一起去了。」女傭惶恐地說。夫婦倆按照慣例,去溫泉過年,恐怕兩三天后才能回來。禎子一問,女傭說,不到四天后是不會回來的。

  「你知道下楊在什麼旅館嗎?』鋪子打算立刻會和倉會見室田夫婦。

  「知道。」女傭認識禎子,便率直地告訴了旅館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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