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零的焦點 | 上頁 下頁


  ——他的本意想叫禎子放心。可是,禎子聽了他的話後,心裡翻滾得更厲害了。

  事態已發展到這個地步,自己毫無所知。而丈夫的身體已發生急劇的變化。丈夫在漆黑漆黑、手夠不著的地方獨個路行。禎子覺得自己的想法還太樂觀。接著她發現自己手指頭在顫抖。

  禎子十分清醒,而青木早就交叉著胳膊睡著了。

  窗外~片漆黑。偶爾在河上浮現出暗淡的燈光。在火車穿過山峽時,可以望見天上的星星。

  語田、水上、大澤、六日葉等站名在孤寂的燈火中閃了過去。

  北陸路漸漸接近了。曾經憧憬過的北國,禎子沒想到會以這樣的心情來到這裡。禎子一點也睡不著。

  從直江津發車時正是黎明前的黑暗。禎子卷上百葉窗向外眺望。遠處稀疏的燈光在窗戶上凍住了,在模糊不清的玻璃窗上,燈光在慢慢移動。

  旁邊的身子在動,禎子睜開了眼睛。

  「對不起。」青木說著,拿著洗臉具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禎子這才意識到自己睡了一會兒。她看見窗外蒼白的光射進車廂裡來。

  車廂裡的百葉窗都打開了。從斜面看,白光在飛馳。禎子解開帶子,百葉窗「啪」的一聲彈了上去。眼前展現出流動著的景色。

  外面的雪堆在流動。在陽光尚未照射的鬱鬱蒼蒼中,一個個雪堆,堆得高高的。黑色的樹木形成一道線,埋在雪堆中,在低矮的屋頂下露出微弱的燈光。有的地方焚火,那火色十分鮮明。天空陰沉,被煤灰色封住了。

  ——這就是北國。

  禎子清醒了許多。今年東京沒有下雪。來到這裡,不僅看到了雪,而且樹木的形相,民房的屋頂,不超過山脈向北看是看不到的。早晨,陰沉沉的光線,顯出北國的荒涼。一看表,還不到八點。

  青木洗完勝回來了。他把手時光靠在窗框上,眺望著外面,對禎子說,「快到了。」

  青木的臉上鬍子拉碴的。

  禎子對著洗臉間髒兮兮的鏡子化妝。車體的晃動,使她站不穩腳跟。她那掌握不住重心的身子,仿佛心中七上八下地感到不安。皮膚粗糙,化妝也不順心。今早她朦朦朧朧地睡了一會兒,還記得富山車站的燈光。

  回到座位上,青木正在吸煙。禎子對這位同伴沒有親近感,但仍向他問了早安。

  遠處出現黑沉沉的大海。日本海的海岸線比預想的要小得多。再過去則是綿延的山脈。山上的積雪好似在灰色的天空中露著牙齒。

  「那是能登半島。」青木說。

  那是能登半島嗎?禎子的腦海裡浮現出地圖上像巴掌那樣大的一塊地方向大海突出。能登山脈的形狀似乎很平板。輪島、七屋小學時代學過的地理,此刻禎子還記得這些地名。

  禎子眺望微微移動著的遠處的山脈。忽然想起問青木:

  「難道鵜原有工作去了能登半島產』

  青木從嘴上拿下煙。他那滿是皺紋的眼皮掀動了一下。

  「這個……詳細情況我不太瞭解,看來能登方面不會有像樣的廣告客戶。」

  因此,這兒不會有什麼買賣。——青木用沒有活力的口吻說。也許如此,看到這些冷冷清清的山脈,禎子也覺得突出在日本海的半島恐怕只有些寒愴的漁村。

  海看不見了。在雪地上星星點點的房子多了起來,火車在這兒停了一下,頭頂黑毛毯的人在線路附近走動,一看站名:「津幡」。

  「下一站就是金澤。」

  快下車了,青木的臉上才有了些活力。可以說,自從上野站上車以來,他的臉一直是沒精打采的睡意未消。

  車廂裡,人們開始收拾行李。那一陣子騷亂好似在追趕著禎子,她的心又開始亂了。這種現象記得以前也曾有過。對了,在新婚旅行第一天,從甲府車站去旅館,領班把汽車門一關,汽車開始啟動,也曾有過這樣的傾斜感。

  火車降低了速度,駛進了車站。人行步廊像棧橋一樣向前延伸。

  青木伸了一下懶腰,先向車門口走去。他豎起大衣領子,煙灰正好落在衣領上,禎子沒有勇氣伸出手去把煙灰撣掉。

  「啊!」

  當下到站台上,青木突然大聲喊道。從他背後,出現一張沒有血色的男人的臉,濃眉大眼。禎子記得那是去上野車站送別丈夫鵜原憲一,和他一起走的繼任本多良雄。

  「累了吧!」本多良雄兩隻大眼睛堆著微笑對禎子說,「昨夜在火車裡沒睡好吧?」

  禎子向他鞠躬行禮。

  「這樣大清早要你來迎接,實在不好意思。」說到這兒為止,她對他為丈夫的事種種操心,打算以後再向他道謝。

  青木問本多:關於鵜原君的事從那以後有什麼消息?」

  他的聲音很大,但本多良雄只是微微搖搖頭,不作回答,卻轉過身來對禎子說。

  「前天這裡下了一場大雪。那暴風雪可真夠厲害的。」

  他說完,慢慢地移步。禎子感到這個人挺細心的。

  在車站前面上了出租汽車。廣場上的雪已經掃到一邊堆了起來,陽光從深重的雲層間鑽了出來。在陽光下,金繹的街道展現在眼前。正面是大寺院的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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