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假瘋子兇殺案 | 上頁 下頁
二八


  可是加津子卻為了處理小型照相機而困擾了。底片是帶回家燒掉了,照相機卻不好處理。萬一被人家曉得有這東西,說不定利用這種道具來使健治站到斷崖上的事會給揭露出來。她希望能夠儘快地把它弄走,可是丟進河裡或者人少的地方,卻又覺得好像會被人家看到。末了是跑到東京車站,放在候車室的長椅上。她以為這樣便會有人撿去據為己有。

  不幸的是這只照相機未曾落入善心人手上,而是被一名慣竊摸走了。這人將它送到當店。不料這個慣竊因別的案子被逮捕了。

  一位刑警為了把從當店取出的照相機還給失主,記下了號碼。把蓋子打開,裡頭沒有底片,卻發現到一個小小的東西。拈起來看看,卻是一隻壓扁的紅色螞蟻。想必是失主在摸底片時,把打開蓋子的照相機放在地上。

  細細一看,這只螞蟻好像有點怪怪的。像螞蟻,也好像不是。這位好奇心強烈的警官,在與犯罪無關的情形下,請求專門的學者鑒定這只小昆蟲的遺骸。

  「呀,這真是稀罕的東西呢。這不是普通的螞蟻,叫『葉澤盲小塵芥蟲』,東京附近就只有高尾山才有。不是螞蟻呢。」

  刑警倒沒有十分留心聽這些。

  接著,他透過製造商,找到了零售店。那位店員還記得賣出時的情形。

  ***

  「是一位大約三十七八歲的婦人。很矮。她說第一次玩照相機,所以我教她怎麼拍照。好像是個左拐子,不過右手也好像蠻靈活的。兩隻手都那麼靈巧的,很少見呢。」

  就有那麼巧,這位刑警還記得報上報導的、一對男女在高尾山玩,只有男的跌死的事。死者的未婚妻是三十五歲的女人,男的跌死時,兩人一起走在現場的小徑上等等,也都還記得。也想起了照相機裡頭的像螞蟻的小蟲,有著又長又怪的名字,而且只有高尾山才有。

  刑警從轄區的警局調出了卷子看看。死者的愛人大石加津子的供詞,一句也未提照相機。買了那只小型照相機的女客,左手也巧得像左拐子,這大有可能是雙手並用的總機小姐呢。

  刑警還重視那位專家的話:在照相機裡被壓扁的小昆蟲是只有高尾山才有的。這女人是提著這只照相機,跟死者一起走的。那麼她為什麼在供述時,一句話也不提照相機呢?

  他推斷女人當天照的是她那位愛人。那男子是不是站在斷崖上讓她拍照呢?如果女人有殺意,讓男的到斷崖上去站,是極可能的策略。現場沒有掙扎過的痕跡,當然是為了拍照。那男的對愛人毫無警覺,背著二十米深的斷崖,面對鏡頭而立。這時,女人可以藉口整衣或者什麼的,接近後忽然一推,犯行就很容易地完成了……

  刑警向上峰報告了這項意見。

  警視廳搜查第一課的人員爬到高尾山上,檢視現場。星村健治失足的地方,正有一棵楢樹,伸過枝椏來。那枝幹上,有微微的人的皮膚擦過的痕跡。如果有人用手來纏住它,便可能有這樣的痕跡。而且位置甚低,大約一米四十七八公分身高的人,剛好符合這種手腕的高度。與大石加津子的身高剛好一致。墜落的男子卻是有一米七十七的瘦高個子呢。

  § 六、舊書

  1

  在距東京甚遠的西郊一個地方,過著隱居一般生活的長府敦治那兒,從週刊雜誌R刊來了邀稿,一半是出自偶然的機遇。

  長府敦治是五十開外的作家。年輕而當紅的時代,經常寫些家庭小說、愛情小說之類,在婦女雜誌上發表,賺取了很多讀者的熱淚。那時還沒有電視,他的小說多半馬上被搬上銀幕,使他的作品更加轟動。長府敦治這個名字,在電影公司而言,比雜誌更偶像化。

  然而,時代變了。新作家一個個躍現,不知不覺間,長府敦治被拋落在後頭。憑他的感覺,再也不能吸引住婦女雜誌讀者的興趣了。可以說,長府敦治的時代,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告終。如今,偶爾寫些短篇讀物或者隨筆之類,總算沒有讓讀者把他的名字完全給遺忘掉。

  他把顛峰時期蓋的位於三田的房子處分,還賣掉收藏的美術品,退隱到東京都的近山一個鄉下。由於交通不很方便,連一些好奇的老編也疏遠了。如果雜誌社要請他執筆,打個電話也就夠了,而且稿子寫好,也不會有專差上門去取,要求他用快遞郵件寄過來。

  十年前,長府敦治死了曾是畫家的妻子。膝下有兩個女兒,當然都已經有了婆家,目前與老傭人夫婦倆住在一起。幸虧處分三田的老家以前,接受了一個朋友的建議,半開玩笑地買下了這裡的土地約四百坪,蓋個鄉居,倒也綽綽有餘。並且這房子也是存摺裡的數目還沒開始減少的時候蓋的,因此成了這一帶罕見的茶道室風的瀟灑住屋。庭園裡還有自然的小樹林、小竹林,從溪裡引水過來,飼了不少鯉魚,因此可算無愧於他昔日的盛名。事實上,來訪的人,還會誤以為是什麼財閥的別墅呢。

  是個初春的冷峻日子,很稀罕地來了一輛轎車,在門前停住。從車上,一個男子手提銀座洋點心的禮物,以及一紙該週刊副總編輯的名片下來了。

  副總編輯請他寫連載小說。這份雜誌以女性讀者為主體,要他寫連載半年間的適合這方面讀者的「時代小說」。

  長府敦治一口答應下來。稿費問題當然也還需要討論,不過,隔了這麼久才又有寫連載的機會,欣悅先就占滿了他的心。R刊在女性週刊當中相當叫座。使他覺得奇異的是這份週刊上的連載,清一色由現役作家執筆的,怎麼會來找已經不再流行的他呢?他半開玩笑,也半正經地問。

  「是希望先生能百分之百發揮出長才。先生還年輕,這麼早就擺出一副老大家面孔,不太妥當吧。」

  副總笑著這麼回答。

  「我才不是什麼老大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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