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假瘋子兇殺案 | 上頁 下頁
二六


  人們在背地裡替她捏一把冷汗;現在還好,將來年紀更大了,女的會怎樣呢?加津子臉上的皺紋增加了,乍看像個有三、四個小孩的婦人。另一方面,健治平時就是一副滑稽突梯樣子,外表還比年齡年輕幾歲。搞不好,說不定會有人誤以為他是加津子過早生下的孩子。將來,一定像對母子吧。當她年過半百的時候,健治還是個四十上下最健壯的男子,那可怎麼辦?是有人這麼替她擔心,不過另一方面卻也有人認為:不,女方年長那麼多,男的一定受到體貼,任性些也不會怎樣,反比事事都要反對的老婆更受用,必定是個最幸福的丈夫吧。

  但是,不管持哪一種看法,人們最關心的是年齡既然這麼懸殊,那健治這邊,光一個她能不能滿足呢?現在可能沒什麼,將來如果健治和年輕女子搞上了,事情又會怎樣呢?健治一天到晚和年長十二歲的老婆在一起,一定會厭膩,人家越是體貼,便越感憂鬱也說不定。那時,也許加津子會被他丟棄。他原本是個窮小子,或許當自己是入贅到有點小錢的她家,這種心情究竟能繼續多久呢?人們總是如此這般地竊竊私議著。

  也有人向她提了這樣的憂慮。

  「那也沒辦法。我是準備讓他愛怎麼做便怎麼做的。我不是那麼不講理的女人。」

  加津子看開了一切似地微笑著回答。

  ——然而,人們擔心的事,意外地早來了。

  加津子發現到健治走私,是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某一天,一個女人嗓音的電話打給健治。有銅板掉落的聲音,可知是公共電話。加津子把線接到保養組,然後聽健治和女人的交談。她頃刻間就臉色發青了。是約會的電話。

  這一天加津子下班是六點,已經和健治說好一塊回家。五點半左右,健治給了她一個電話,說是和朋友有個聚會,遲些才能回去。加津子沒有多問,這是為了看看他的行動。這天晚上,健治快午夜時才回到公寓。嗅嗅他脫下來的襯衣,微微地有香水味,該是女人的吧。

  加津子詰問健治。他說了些辯白,並怒斥她的嫉妒。可是加津子另有打算,沒有揭穿白天裡的女人電話。如果把這一點說出來,以後女人就不敢再打電話過來了。健治也沒有察覺到總機那邊會有人偷聽。萬一讓健治起了警戒心,以後就沒辦法掌握他的行動,證據也沒有了。

  3

  加津子有了幾次把女人的電話親手接給健治的機會。她好聰明,絕口不提這事,也不央求同事們健治來了女人電話時,把線頭轉給她。她很矜持,不願意人家知道她的慘狀。

  約莫一個月之間,加津子從女人的電話裡知道了若干事實:她是一家小酒吧的女侍,從聲音來判斷,年紀大概二十上下,兩人的交情,在第一次電話約一個月前就已經有了。還有就是健治已經為了她花了相當數目的錢。這一點倒使她想起來,大約從那個時候起,他的零用常常告急,開始向她「借」了。

  這還不算呢。從偷聽的話裡來判斷,她好像那麼大膽地趁加津子值夜班的時候,到健治那兒過夜。夜勤時間是傍晚五點半到第二天九點半,這中間她是被綁死在機房內的,健治可以放心地和對方女人相見。為了證實這一點,她下夜班回來便去查查,有時會在棉被裡找到女用的髮夾之類。她知道了與年輕男子的婚姻,已經失敗了。當然,嫉妒心是有,不過她不會狂亂起來鬧成軒然大波。她重新思考自己的年紀,領悟到自己竟然會下定決心去結這種不自然的婚姻,是愚不可及的。光就這一點而言,她是聰明的。把自己的過去當做一場夢,倒不是太難的事。

  然而,這樣的她依然有一件無法忍受的事,那是讓整個報社的同事們知悉她被健治遺棄。無可置疑,大家都會拊掌大笑,說她果然被丟了。她幾乎可以聽到那種嘲笑與揶揄聲。坐在夜勤的位子上,想像到健治與酒巴女郎的狂態,她的心都碎了,可是讓大家知道被健治丟棄,卻是令她更難堪的事。十七年來坐在這裡,顯示給年輕的後輩們看的威嚴,以及其它部門的同事,不管內心如何,碰面時迫使他們總不能不向她點頭微笑的資深閱歷,這一切的一切都將崩潰,這才是她所懼怕的。她懊悔向太多太多的人,提了她預言與健治結婚的事了。

  加津子希望能在毫不傷害自己的矜持與體面的情形下,跟健治分手。但那是十分困難的事。即令她這邊主動向他宣告取消婚約,那麼事後他的戀情讓人們知道了,人們仍然會認為是他的感情離開了她。屈辱是一樣的。

  如果在這節骨眼裡,健治突然死了……她想。只要男的死了,她便可以免於受到任何人的蔑視。人們無疑還會因為男子的死亡,造成她不能結婚而同情她。可是,健治雖然瘦削,卻從未生過病。剩下的,就只有企求因某種事故而遭遇不測。然而,這希冀卻是渺茫的。

  漸漸地,健治有些不穩起來了。他的感情,分明是在一步步遠離加津子。這樣下去,不到預定舉行婚禮的秋天,他就會離開她,跑到酒吧女郎那邊去。加津子著急起來了。

  ……歸根結柢,為了使健治及早死亡,只有殺死他。

  加津子想了種種方法。可是,不管怎麼下工夫,殺人總是伴隨著莫大危險的。裝成不是她下手的樣子,實在是一樁極端困難的事。

  一天,她在報紙上讀到一則有個女人從很高的大樓上跳樓自殺的報導。這則消息給了她一個啟示。她想到一個方法:從高樓上把他推下去,裝成失足墜落的樣子。

  她想了又想,最後決定選了東京近郊的高尾山。那裡古時是「修驗道」【日本密教一派。】的道場,山頂野鳥特多。她以前去過一次,大體還記得地形。後山有斷崖,高約二十米。有一條小徑,從寺院旁開始,可以繞後山一圈,她就是路過道場時,看到斷崖的。

  其次是如何使他不提防,把他推向穀底。根據她的記憶,那條小徑寬有一米,並排走著,伺機把他推落斷崖,不是容易可以辦到。三十五歲的女人,不可能推得動年輕男子,即使勉強為之,也一定會留下掙扎的痕跡。得想辦法弄成讓男的走在崖上,失足墜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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