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檢察官的遺憾 | 上頁 下頁 | |
一二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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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站下車,穿過很短的街道,便可以看見石神井公園的池水。早晨的石神井公園裡一個人影都沒有,只有漠不關心的過路人。瀨川和冴子坐在池塘邊的長凳上。長凳冷冰冰的。 瀨川吸著煙,吐出的煙也沒有溫度。草坪上有一隻紅蜻蜓在飛。瀨川不知怎樣開口,理不清頭緒。雖然此前已經考慮再三,但卻找不到適當的話語。冴子似乎已有某種預感,生硬的表情給他不少壓力。連她灰色毛衣領口露出的白衣領,都仿佛有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威嚴。 「我來問你吧!」冴子望著落在池塘邊的晨光說道 。瀨川正在躊躇,冴子主動發話。「是關於我父親的事吧?」 「是的。」瀨川在猶豫是不是該把嘴上的煙扔掉。 「剛才看到您的時候,我就是這樣想的。」 「……」 「您說已經來東京四五天了,我就想到可能是調查那個案子。」 報紙上一個字都沒披露,審訊是秘密進行的。說完之後冴子就沉默了。瀨川不敢看冴子的側臉,眼角餘光中冴子白皙的側臉一動不動。片刻之後,聽到冴子的輕微歎息。 「我料到會有這一天的。」冴子靜靜地說道,不含任何感情,口齒清晰。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你父親的問題的?」瀨川把煙頭扔到腳下。 「我看到父親遺留的記錄時還不知道詳情。」冴子停頓了一下。「但是,就在你讓我去見山口重太郎先生之前,我開始漸漸明白了。」 「哦,所以你就在我帶你去品川的旅館之前,向花田打電話聯繫了?」瀨川此前怎麼也解不開山口被挾持這個謎。讓冴子去見山口重太郎,除了當事人誰都不知道。當時,瀨川為新宿黑幫的行動迅速感到驚訝。在品川的旅館附近看到的男女,還以為是在監視自己,更加深了錯覺。 可是在電話中直接與冴子談話誰會知道呢?但時瀨川猜測可能是寺井幫的人在監視,在暗中偷聽了電話。雖然不太合常理,但當時瀨川只能想到這些。 「花田到你這兒來了嗎?」瀨川這才轉眼莊視冴子。冴子喉嚨微微―動。 「花田這個人,」冴子垂眼看著草地。「在父親生前就見過。當然,父親沒有直接向我介紹過他。父親好像不太喜歡他,並不歡迎他來。但也沒有嚴厲地拒絕他……從那時起,我就對父親抱有奇怪的感覺。曾經問起過花田這個人,父親只說是他當顧問律師的久島建築公司勞務科的,再也不多說。如果當時發現就好了。」 瀨川沉默著等冴子繼續說。 「父親遭遇交通事故後,久島建築公司來人幫著辦了喪事,就是花田幫我們打理的一切。當時他帶了四五個年輕人來,我一直以為他們是久島建築公司的人。花田在那時才給了我一張名片,上面寫著『黑金演藝社』。當時我也沒有細想他與久島建築公司是什麼關係。」 池塘對面的林蔭道上,汽車、自行車來回穿梭。 「父親去世後,我看了父親遺留的記錄,這才搞清長期以來的謎團。雖然難以置信,但是不得不承認事實。後來沒過多久,就收到了瀨川先生從四國寄來的信。」 「……」 「當時我特別猶豫。我想乾脆把記錄內容全都告訴你,以便你們查明真相。但是我沒能做到。回信就寫成了那個樣子。」 「我能理解。」 「我想這樣就能把父親的事情對付過去,但是手記內容含糊不清,很多部分必須反復推敲。現在想想,雖然父親因為受到良心譴責而留下了記錄,但還是沒有全部坦白。之所以弄成了半途而廢的材料,外人看得滿頭霧水,就是這個原因。當我又想瞭解內情,又不想觸及此事時,您就突然來了。」 瀨川還記得當時的情形。剛開始冴子拒絕了與自己合作調查。瀨川永遠都不會忘記冴子那雙閃光的眼睛。 「其實如果當時把父親的事隱瞞下來就好了。不,剛開始是有這樣的打算。但是,後來幾次收到瀨川先生的來信,我也變得猶豫不決了。與其說是被您的熱心所打動,倒不如說我也想通過協助調查搞清父親記錄的真正內容。」 陽光暗了下來。空中流動的雲朵也充滿了秋意。 「所以你就時而接近我,時而又遠離我。」 大賀冴子對自己若即若離的謎團,在瀨川對大阪的增田與茂平訊問時得知大賀律師的實情後已經解開了一半。 父親寫的記錄不能使冴子徹底明瞭詳情,其中肯定有很多故意回避重點問題、含糊其辭的記述。 這既是出於大賀檢察官的羞恥,也是出於他的自我保護。但是,整篇記錄都是父親的懺悔,冴子肯定讀出了這種內涵。 「那些記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想是兩年前。」 「兩年前,那就是你父親擔任久島建築公司顧問律師之後吧?」 「是的。」 「那時,佐佐木信明先生已經和你父親見過面了吧?」 「我想他們已經認識了。」 瀨川心想,這些也和預料的一樣。因為如果大賀不是久島建築公司的顧問,如果他沒見過佐佐木信明的話,那些記錄就不會是令冴子迷茫的文字了。 如果在十五年前剛調查完大島信用金庫理事被殺案之後就作記錄的話,一定會是很具體的。瀨川當初也想像記錄內容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現在不這樣認為了。因為大賀庸平在調查此案之後並沒有作記錄,而是在案發後過了十三年,也就是兩年前才開始寫的。 這是為什麼? 恐怕是因為昔日的山岸正雄變成了佐佐木信明議員出現在面前,令他十分震驚。這種震驚成為動機,促使他做了這些記錄。也就是說,大賀檢察官確信大島信用金庫理事被殺案的兇手就是山岸正雄。儘管由於當時的情況沒能追究山岸,但對他就是真凶的確信從未動搖。 他如今改姓更名遷戶口,居然成了高高在上的議員了。大賀庸平的震驚變成了憤怒,覺得必須作記錄。他不能不作記錄。當時大賀庸平對自己沒有向螫方堅持追查真凶感到懊悔,心中充滿了失敗感。 他的記錄至少可算作是懺悔書,是對在逃真凶的無言的抨擊。然而,這只是大賀庸平自己的記錄,當初就沒打算公開。換句話說,那只是為他自己而寫的,也沒打算讓女兒冴子看到。如果他還活著,說不定會把那些記錄燒毀。由於意外的死亡,那些箱底的記錄才被冴子發現。大賀庸平扮演的是個什麼樣的角色呢? 佐佐木害怕原刑警澤田甚之助的出現會暴露他過去的劣跡。因為澤田甚之助向自己的對手出賣情報,立刻成為自己的直接威脅。 佐佐木最初恐怕沒把澤田放在眼裡,肯定是想與其給他錢糾纏不清,倒不如冷言冷語地把他趕走。卻沒有料到澤田會向自己的對手提供情報。 佐佐木擔心反對派岩崎會把澤田的情報作為證據,從杉江地檢廳倉庫取出那些材料,就策劃銷毀地檢廳所有的證據。此時佐佐木想到的就是增田與茂平,他是只要給錢什麼事都幹的黑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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