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檢察官的遺憾 | 上頁 下頁
五八


  「不,還有一位中年婦女。」律師和控告人栗山百合子一同前來。

  大坪律師是一位顴骨突出、淺色眉毛、四十五六歲的男子。

  栗山百合子雖說已經四十一歲,但看起來較為年輕。她個子不高,長著一張膚色潤澤、豐滿的圓臉。她頭髮盤起,眉毛畫得稍稍向上挑起,在眼角塗著眼影。淺灰色鹽澤絲麻和服系著水草淡彩夏裝腰帶,與素雅的服飾相比,臉龐顯得格外豔麗。

  櫻內向瀨川做了介紹。

  「這個控告書由我受理。」瀨川向他倆通告。

  律師默默地點了一下頭。栗山百合子謙恭地鞠了一躬。「請多多關照。」

  「那麼,我就直接提問了。問誰好呢?」瀨川微笑著交替看著他倆。

  「那就先問栗山女士吧,她本人也希望向檢察官談談。」

  律師轉向成田屋女老闆。

  栗山百合子笑容可掬地看著瀨川。她目光微微向上,圓圓的黑眼珠靜靜地凝視著瀨川,眼神極富魅力。

  「那我就問栗山女士。大致情況已從控告書上有所瞭解,我想再問一些補充問題,請如實回答。」

  「我知道了。」栗山用清澈的嗓音答道,微微現出圓圓的雙下巴。

  「根據控告書所寫,你和佐佐木信明關係親密是在三年前。準確地說,這裡寫的是一九六一年三月前後……這個關係親密是什麼意思?」

  「噢,那是指我與佐佐木發生了肉體關係。」栗山百合子臉都不紅地答道。

  「那麼,你在此前就認識佐佐木吧?」

  「是的。我家檢察官也知道,在高崎市內經營著名酒家,所以佐佐木因為政黨關係經常光顧。他一般都是和別人聚會,但從一九六一年末起便經常單獨光顧。最初叫藝伎作陪,後來就叫我來應酬。因為到我這裡來的也大都是政黨顧客,就想必須好好招呼本縣出身的議員,所以就很盡心。於是佐佐木對我什麼都說,我終於上當受騙跟他越陷越深。」栗山百合子只管自己述說。

  「佐佐木對你什麼都說是什麼意思?」瀨川看著濃妝豔抹的栗山百合子問道。

  「哦,他說要跟我結婚。」

  「結婚?」

  「是的。您也知道佐佐木是單身,我也是在丈夫死後繼續經營酒家。不管怎麼說,我一個女人家總覺得無依無靠。有時就想,現在要是有個男人就好了。在這個社會上,獨身女人總會受人愚弄……所以,我就相信了佐佐木的話跟他訂了婚。」

  「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佐佐木說一年之後有了眉目就結婚。但過了一年他也沒有明確表示,而且我還聽到很多傳聞。比如說,佐佐木跟過繼的信輔先生的夫人關係特殊。這事眾所周知。佐佐木之所以不能下定決心和我結婚,可能就是因為這種不道德的關係。我質問過他,他卻一口否認。」栗山百合子不時伸一下舌頭舔舔嘴唇再繼續說。

  「佐佐木是這樣說的,社會上有各種各樣的說法,但那都是惡語中傷,自己和養母之間並沒有什麼。可能是因為住在一起才引起別人的胡思亂想,他怎麼會向稱作母親的女人伸手呢?如果做出這種亂倫行為,政治家的生命就會被徹底斷送。而且我大可不必對老太太動心,只要我想要,年輕漂亮的女孩兒大把抓。」

  栗山百合子繼續獨自述說。櫻內也只是默默地聽著。大坪律師抽著煙,一副旁觀者的姿態。

  「佐佐木並不是自吹自擂。這個男人體格強壯,善於甜言蜜語,還是四十三四歲的單身,所以勾引女人手段也非同一般。實際上佐佐木來我這裡之後,也經常說他在東京酒吧的女人和藝伎中很有人氣。他還驕傲地笑著說,在競選中佔優勢也是因為對他傾心的女人的選票很多……在檢察官面前真不好意思,不過說這種話的男人真的特別吸引我這種人。」

  「然後呢?」

  「然後佐佐木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從我手中騙走了很多錢財。他說在東京有自己的事業,那裡進展遲緩資金周轉不如人意。而且當議員需要花很多看不見的錢,應酬時也必須符合自己的身份。還說在競選區耗費的接待費也不得了……」

  栗山百合子繼續申訴。「因為佐佐木這樣說,我又被愛情沖昏了頭腦而大發同情之心,終於給他融資。到現在全部加起來,大概已有八百萬日元了。」

  「佐佐木一點都沒還嗎?」瀨川問道。

  「只還了十萬日元。即使這樣,我還想著三年以後他就會跟我結婚,就克服困難給他融資。佐佐木現在正跟他養母商量,養母說考慮到門第和去世的信輔的名聲,娶我這樣的酒家女老闆是很不現實的。我也特傻,居然認為他說得有道理,一忍再忍。剛才說的八百萬日元中,還包括出售輕井澤地產的款項。」

  「稍等一下。」瀨川打斷她的話。「出售輕井澤地產的時候,是你自己跟對方交易,並在登記所辦妥了所有手續,對吧?」

  「是的,是這樣。當時大約有一百一十萬日元,我全都給了佐佐木。」

  「正式印章呢?」

  「哦,那是我自己蓋的。」

  「好了。請繼續說。」

  「是啊,這樣做了之後,我聽說了令我厭惡的東京傳聞。其中有一個叫什麼岡燒半分的人,好像是自覺有趣特意告訴我。比如說,他跟酒吧女老闆怎麼了、他跟旅館女老闆怎麼了。我也非常生氣,見面就責怪佐佐木。他就說那是造謠中傷,巧妙地避重就輕……哦,我也是做這種生意的,不想說我不懂。我想這種程度的花心多半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栗山百合子又伸舌頭舔舔嘴唇。

  「後來也有人告訴我,佐佐木又在哄騙赤阪高級酒吧女老闆姐妹二人。據說已經持續了一年左右。因此佐佐木又要參加議會,又要參加政黨聚會,而且自己工作在東京,所以在東京住的時間比較長。那段時間我也去東京跟他一起住在酒店裡,但也不總是那樣。我實在不能容忍佐佐木佔有赤阪女老闆姐妹倆,所以就委託信用調查所跟蹤佐佐木……如果不把確鑿證據擺在面前,他又會狡猾逃脫,所以我要狠狠地教訓他……於是,我得知這次他又瞞著我把前橋的地產和房產轉到了別人的名下。」栗山百合子訴說自己的財產被佐佐木信明暗中轉到他人名下的情況。

  「我以前也不知道,還是在買家為了稅費來找我商量時才知道這事。我很吃驚。剛好佐佐木去東京了,我立刻向聯絡處打了電話,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我立刻想到是去了赤阪酒吧姐妹那裡。佐佐木當時在我面前拱手道歉說都怪他不好,今後一定不會再幹那種事了。但是直覺告訴我他仍在背地裡偷偷摸摸。

  於是,我立刻就到東京那個女人家去了。她妹妹在,但卻裝作不知道。我知道佐佐木常去聚會的地點,接著就趕到了那裡。

  雖然女老闆不斷地辯解說佐佐木沒來,但我打開旁邊的鞋櫃,卻看見裡面放著佐佐木的鞋。我勃然大怒,闖進去拉開房間的隔扇,看見佐佐木和那個女人睡在一起。

  我斜眼瞟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那個女人,我對他說,我沒別的事,就是問他為什麼擅自把我的財產轉賣給別人。佐佐木惱羞成怒地大吵大叫,反正已經跟你約定結為夫妻,所以這事法律按慣例是承認的,你告也是白告。還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想該收場了,於是對那個女人說你也聽見了他剛才說的話,這種男人當國家議員為所欲為。你要記住,別讓他把你的店也裹走了。我又對佐佐木說,今天咱倆緣分已盡,以後你也別再來了。然後我就回去了。

  後來我回到了高崎,但是我忍無可忍,於是決定控告佐佐木。如果我忍氣吞聲,就好像輸給那個傢伙了。考慮到今後不知還會有多少姐妹們為他蒙受損失,我這次一定要把他的行為曝光。」

  「你說佐佐木使用了你的印章,你很早以前就借給他了嗎?」瀨川問道。

  「哪有的事。真要借給那個傢伙,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我都已經身無分文了。印章還完好地放在保險櫃裡。」

  「那佐佐木是怎樣把它拿出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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