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檢察官的遺憾 | 上頁 下頁
一五


  「坐下吧!」首席檢察官滿臉倦容。因為出差剛剛歸來?因為剛剛主持完會議?還是因為要向瀨川宣佈處分決定而感到心煩?不得而知。

  「我直接說吧!」首席檢察官用舌頭舔舔嘴唇。次席檢察官站在旁邊見證。

  「關於你那裡失火的問題,我在東京找多方協商……」

  瀨川沉默著點點頭。

  「司法部副部長也很擔心,並派人查閱了先例。我個人主張讓你留在檢察部門,副部長也同意了……關於事故的先例,這次值班人員擅離職守造成了死亡,屬￿前所未有,所以非常難辦。最後……」首席檢察官喉頭聳動咽了一下唾沫。「決定駁回你的辭職申請。」

  瀨川深深吸了一口氣。釋然感與責任感沉重地充滿了胸膛。只要不免職,什麼處分都願意接受。

  「不過還是有些遺憾,雖然不批准你的辭職申請,但決定減薪三個月。」

  瀨川又點點頭。這在先例中屬￿較重的處罰。雖然處罰較重,但以前都是單純的失火而己。這次擅離職守並造成人員死亡當然是沒有先例的。

  「我也……」首席檢察官在椅子挺了挺身體。「受到了警告處分,次席檢察官也減薪一個月。」

  瀨川說不出話來,不知道該怎樣向上級賠禮道歉。他體會到人在情緒激動時只能說出最普通的話語。「我給長官添了麻煩,非常抱歉!」

  瀨川又對旁邊的山川次席檢察官說了一遍。「我給次席檢察官添了麻煩,非常抱歉!我深表歉意!」瀨川站得直挺挺的。

  山川次席檢察官笑著輕輕點頭,像是連首席檢察官也代表了。

  「上級對我從寬處理,我也要盡職盡責,挽回損失!」

  還能不能找到更多的辭令?這些都是官話、套話,可是在感情激動時,也只能生搬硬套了。

  「好吧,那就拜託你了!」首席檢察官伸手去端茶杯,已經沒有茶水了。

  「關於被燒毀的材料……」瀨川這才向首席檢察官報告工作。

  「目前正在全力以赴地進行復原。但是因為其中一部分時間久遠,所以與各地檢察廳聯繫以及從警署得到的回復並不理想。這項工作還需要很長時間。」

  「是啊!」首席檢察官點了點頭。

  「大體情況可以從刑事案件簿的分類目錄中查到,但是,找不到一九五〇年四月到一九五一年三月之間的案件簿了。」

  「……」

  「這冊資料由被燒死的平田事務官保管,現在下落不明。」

  「哦,是嗎?」首席檢察官似乎已經聽次席檢察官說過了。「正在查找嗎?」

  「是的,正在全力以赴。但因為當事人已經死亡,其他人又不瞭解情況……我想起當時的檢察官大賀庸平,前些天已經寫信詢問。」

  「大賀君……」首席檢察官像是想起了舊友,點了兩三下頭。「我們曾在東京地檢廳共事。後來他辭去檢察官職務,應該是在東京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

  「是的。所以我想,大賀先生也許還保留著當時的記錄,就去信詢問。但他在回信上卻說什麼都回憶不起來了。」

  「那是不容易啊!」首席檢察官對此並無特殊興趣。「如果沒有記錄,那就無計可施了。」

  天野首席檢察官對遺失了一冊案件簿不太關心,他似乎在說,既然關鍵的資料內容都被燒毀,目錄可有可無。首席檢察官也認為,復原全部案件材料沒有希望。

  「檢察官也有各種類型。」提到了大賀,話題便轉到了別處。「文筆好的人往往作筆記也很認真。比如我的前輩中,三宅正太郎先生就是這樣的人。他已經當了大審院的院長。他寫的文章,我們從年輕時起就喜歡閱讀。最近有一種傾向,檢察官僅僅為了趣味而撰寫這類文章。檢察官既不是報社記者也不是小說家,所以這種做法實在不夠嚴肅。我還是希望像三宅先生那樣,在文章中融入人生哲學、法律闡釋以及作檢察官的心得。」

  或許是因為已經宣佈了對瀨川的處分決定,首席檢察官心情愉快,於是講起了這樣的話題。

  瀨川從松山返回支部宿舍,天色已經很晚。阿婆已經為他準備好了晚飯,上面蓋著白布。他已跟首席檢察官等人一起吃過了晚飯,但夜深之後還是有點兒餓。

  獨身生活輕鬆自在。換衣服時他撩了一下白布,露出一封信來。從筆跡上看是母親從東京寄來的。

  「上次見面之後一切都好吧?我想你獨立生活一定有很多不便之處。上次說到宗方先生提親的事,我覺得這次最好。據宗方先生說,婚禮可以在東京舉行,然後你就直接帶新娘子回你那裡去。如果你公務繁忙沒有機會進京的話,將來選擇時間在東京舉行也可以。總之,我不贊成你總是獨自一人在各地跑來跑去。

  聽說發生了火災,我很擔心。因為公家的房子被燒毀你責任重大,處境一定很困難。其實這次出事兒也是因為你單身住在宿舍,如果媳婦在跟前,一定會提前發現失火,也就不會損失慘重了。你哥哥也是這個意見,你嫂子也對我說應該儘快促成這門親事。

  我也多次向宗方先生轉達了你的想法,但作為母親總覺得放棄這門親事太可惜了,所以還沒有明確拒絕。這次寫信希望你能重新考慮並回心轉意,讓我和你兄嫂放心。宗方先生說這邊不必急著回復,但也不能叫人家沒完沒了地等待。希望你做出妥善決斷。」

  瀨川讀完家信,把它放在榻榻米上,開始吃阿婆做的什錦壽司。漆碗中的高湯涼得像自來水,魚丸可憐巴巴地沉在碗底。

  母親信上提到的親事是從去年秋天開始的。那位宗方是瀨川父親的同輩,現在也從事律師職業。瀨川的父親一直從事律師行業,卻讓自己的兒子當檢察官。瀨川至今也搞不懂,父親為什麼不讓他繼承律師職業。哥哥不喜歡法律,如今在一家商社當科長。

  瀨川此前有過五六次提親。在工作當地提親的很少,幾乎都是母親從東京來信講的。瀨川每次都拒絕。但是這次母親對宗方先生提親非常熱心,理由之一就是瀨川已經年過三十。對方女子是久島建築公司常務董事的大女兒。

  第二天早上,瀨川給母親寫了簡單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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