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檢察官的遺憾 | 上頁 下頁


  「哎呀,這下可糟透了!」有人痛心地說道。

  竹內嚇了一跳,回頭看去。那是常來常往的市區印刷廠老闆,他表情深刻地站在後面。

  「竹內先生,燒得夠嚴重的!」他不失時機地表示關心。

  「是啊,真是……」竹內已經說不出話來,想到這場火災的重大責任人就是自己,連看到這位經常點頭哈腰來找他的印刷廠老闆都感到害怕了。

  「簡直不敢相信!昨天來時還好好的,一晚上就變成了這樣。這可把你們整慘了!」

  「是啊……」

  聽老闆的口氣,他還不知道昨晚值夜班的就是竹內。

  「不過,燒毀的只是倉庫和值班室,還算是夠幸運的!」

  原來如此,雖然木結構房屋的三分之一已經燒成了灰燼,但另外三分之二還在。殘留的部分變成了黑色木炭狀。

  竹內這才注意到,燒毀的是倉庫和值班室。倉庫中保管著大量與案件相關的文件資料。當然,近些年的資料存放在別的房間裡,所以沒受損失。只是燒光了舊案資料,他覺得這是不幸中的萬幸。應該不會影響現在的工作。

  稍稍放下心來,他便想鎮靜自若地打聽火災情況。其實他現在必須去見地檢支部的某個人物,但他又想先瞭解一下事實真相。

  「昨晚幾點發生的火災?」竹內像是在問別人的事情。

  「警笛是在半夜十二點以後響起來的。我嚇了一大跳,急忙趕了過來。消防車趕來三十分鐘之後,火勢減弱了。」印刷廠老闆答道。「如果消防車再早些趕來,平田先生就不會慘遭厄運了。唉!說這話也於事無補,木頭房子一著火怎麼都來不及。」

  平田慘遭厄運?聽到這裡竹內倒吸一口涼氣豎起耳朵。「平田先生……」他瞪大雙眼問道。「平田先生怎麼了?」

  「啊?你還不知道嗎?」這回是印刷廠老闆大吃一驚。「是嗎?當然,這會兒大家都忙得團團轉,我也見不上檢察廳的人,想慰問一下也……平田先生在火災中殉職了。」

  「死了?」

  「是啊,在值班室裡燒死了。」

  竹內大驚失色。平田燒死了!簡直令人無法相信。但既然印刷廠老闆說得很明白,那就一定不會錯。竹內驚恐萬分,悄悄地從現場溜走了。

  平田燒死了!平田燒死了!印刷廠老闆的聲音雷鳴般地在竹內事務員的大腦中轟鳴。

  當時平田一定是離開「寶屋」酒館直接回到了值班室。而且由於醉酒熟睡而沒能發現起火,窒息後被大火吞沒。

  竹內對自己目前的處境極為恐懼。他遮住面孔不顧一切地迅速走開。印刷廠老闆還沒見到地檢廳的任何人,所以似乎還不瞭解實際情況。現在上司肯定正在查找自己的下落。自己從昨晚八點鐘以後一直擅離值班崗位。

  喝酒時特別擔心警署會有電話聯繫,而眼下卻發生了人命關天的重大事故。值班的平田燒死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竹內原想回去後道個歉就可以了,現在看來自己已然成為罪犯。突然,瀨川檢察官的面孔浮現在眼前。這位三十一歲的檢察官,去年秋天剛從松山地檢廳調到杉江支部。因為是基層支部,所以只設置一名檢察官。他平時要求紀律嚴明,也還有著年輕人的純真。他喜歡下象棋,自己也曾多次跟他對弈。他經常在老帥被將死時悔棋。

  但是,這個青年檢察官現在已經變成可怕的魔鬼。豈止如此,就連工作多年形同自家的地檢廳也驟然變成鐵面無私的法庭。

  竹內事務員在這個只有一個檢察官的支部裡擔任整理調查報告的工作。雖然自己不做審訊調查,但不知何時形成了對嫌疑人和被告們的權力意識。對方的態度也助長了他的權力意識,他們面對一介事務員,也如同面對檢察官或警官一樣俯首貼耳。

  雖然竹內事務員並非如此,但他僅憑在這裡工作便自然被賦予了權力,於是在錯覺之中就有權力意識在起作用。嫌疑人和被告在檢察官面前奉承、迎合、哀訴、乞求憐憫,在事務員竹內面前也幾乎是相同的態度。那種低三下四的樣子令審問者(其實竹內並非如此,但即便只做輔助工作也會產生同樣的感受)產生難以忍受的焦躁情緒。他也曾因為反感對方的卑躬屈膝而厲聲呵斥過。

  想到自己突然墜落到嫌疑人的處境之中,不由得方寸大亂。一旦被逮捕,就會以擅離職守和失火責任的罪名受到上司和同事們的審判。由於自己整夜未歸,所以搞不好還得承擔平田事務官燒死的責任。現在,事務官們正在按照瀨川檢察官的指令查找自己的行蹤。想到這裡,竹內喪失了理智,手腳麻木失去了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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