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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那麼,這所預備學校怎麼樣呢?與其說是幫助學生提高文化水平,倒不如說不遺餘力地為學生走後門升學。已故江口參議院議員生前在文教委員會中佔有重要地位,他雖已去世,但他的經歷和聲譽仍起著作用,這對預備學校為學生走後門升學來說,提供了極為有利的條件。江口大輔是被橋田常雄推戴的,但是同時,江口大輔又是預備學校的後盾。江口大輔雖然死了,但是和他往來密切的文教界其他首領還活著,這些人對橋田為學生走後門升學來說,仍然發揮著重要的機能作用。當然,只靠人事關係的效力是有限的,另一方面,學生家長必須出大量的錢,通過橋田為媒介,通融大學的理事和教授。江口議員死了以後,橋田仍然要充分利用這條門路。這些情況,元子從江口議員的秘書安島富夫和澄江那裡都聽說過,證明確屬事實。

  今天原子來到這裡一看,學校的規模完全超出了她的想像,這幢樓建起來恐怕還不只兩年吧。以前的校舍如何不清楚。現在預備學校競爭很厲害,校舍不漂亮也許就要吃虧,學校的美對學生也是一種魅力。學校選在「早稻田之林」附近,這個地理位置也為他們學校增添了無限的聲望。

  但是,學校的建築費,橋田最終也是從學生家長那裡榨取出來的。凡是集中在預備學校裡的學生,他們的家長大半都是醫生。這些家長們無論如何,也想讓自己的孩子繼承醫生職業,因此,他們很捨得花錢。在高額收入者中,醫生的高額收入明顯屬￿上等,但是另一方面,外科、婦產科醫生的偷稅率也是高等的,國家稅務局每年公佈的數字都是這種情況。所以元子認為,預備學校那華麗的校舍,就是預備學校抓住醫生們的弱點,通過「中間榨取」積累起來的。

  眼下,成群的學生從校舍旁邊的鐵樓梯上下來,湧到道路上,正好和元子走對面,元子看著成群的學生心想,對橋田來說,這一個個學生,簡直就是一塊塊的金子。

  一樓汽車庫的正面是傳達室,警衛人員坐在窗口處,看到元子走近過來,從椅子上欠起身來注視著。今天,元子身著素淡的西服,一手拎著手提包,那打扮宛如保險公司的宣傳員。

  元子說明了來意,警衛人員給她打電話聯繫後,一放下受話器就改變了態度,恭恭敬敬地說:「請從那個樓梯上去吧!」那是一個鋪著地毯的樓梯。

  元子上到二樓盡頭,有位二十四、五歲的女辦事員迎了上來。她帶著元子從鋪著火紅地毯的走廊上走到盡頭一個房間,輕輕敲敲門,隨著裡面的應答聲,女辦事員把元子接進了房間。

  眨眼之間,元子看到的是裝飾豪華的寬敞房間,桌子也大方。明亮的陽光通過窗口撒滿了室內,看上去,仿佛這個房間本身發出來的光。

  橋田常雄從大桌子的中央抬起他那粗短的脖子,在他那扁平的臉上,鑲嵌著兩顆凹陷的圓眼球,在一瞬間,目不轉睛地盯著進來的元子,那銳利的表情,頗有一番盛氣淩人的架勢。

  但是,他那嚴峻的表情,一會兒又變成了柔和的微笑,他那矮矬的個頭、隆起的肩膀、油桶般的身軀站了起來,從大桌子的一端轉過去,走近元子面前來。

  「哎呀,老闆娘,好久沒見啦!」他的語氣和平時一樣。

  「好久沒見啦!」元子哈腰寒暄。

  「剛才在電話上冒犯您啦!」

  「哪裡,哪裡,快請這邊坐。」

  離大桌前面稍隔一點距離,放著一張桌子,橋田朝那張桌子伸出手掌,向元子示意了一下。那是一張長桌子,兩側各擺著四把椅子,既供來客用,也備召開小型會議使。

  在橋田的示意下,元子走近那張桌子坐在椅子上。橋田那肥胖的身軀也撲通一聲,落進對面椅子裡,兩腿叉開,雙手搭在椅子兩邊的扶手上,顯示出一副落落大方的姿態。

  「您現在不忙嗎?」

  大桌面上的文件有的堆在那裡,有的翻開著,連點空隙都沒有。

  「唉呀,亂糟糟的事務一樁接一樁,始終沒有個完。不過,也成習慣了。」橋田回答。

  房門外輕輕敲了幾下,剛才那位女辦事員輕聲輕腳地走了進來,悄悄把紅茶放在元子和橋田面前,恭敬地低頭施禮後退了出去。元子喝著紅茶,凝視著橋田那略帶威嚴的堂堂儀錶,那宛如塗了一層油脂的粘乎乎的臉,現在看起來,也變成了精悍的紅潤面龐。那粗短的脖頸,那隆起的雙肩,那腆出的大腹,過去在酒吧間那暗淡燈光照耀下的醜陋形象,今天都不明顯了,相反,儼然一副經營者的尊嚴卻充分表現出來。

  房間周圍的氣氛與他這領導者的派頭很協調。牆上排列著三幅油畫,一角的一個台座上,放著一尊半身白色塑像,戴眼鏡,隆長臉,燕尾服上斜掛著緩帶(官銜標誌)並佩帶一排勳章。台座上附有一塊木板,上面是閃光的金字:「本校的功勞者,參議院議員,從三位勳二等,江口大輔先生。」

  元子簡直不能相信,在酒吧間撫摸女子胸部和臀部的橋田,和眼前這位端然而坐的正人君子竟是一個人。說起來,凡是到店裡來尋歡取樂的客人,特意把男子的另一面露出來。對女招待來說,不管是會長也好,社長也好,局長也好,一律把他們當醉漢和好色漢來看待,元子平常也注意到了女招待的這種心情。可是眼下,她在端然而坐的橋田面前,心情卻有點愕然不安。

  在這同時,元子領會了橋田為什麼要把自己叫到這裡來。如果在別的地方會見,他就很可能表現不出這種威嚴來,他事先就算計到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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