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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來演這齣戲的只能是自己信賴的人,因為要是把真相說出去的話可就壞事了。元子考慮了裡子和明美兩個候選人。元子平時就常常請她們吃飯,或者背地裡借錢給她們。尤其對既年輕又有客人緣的明美,元子表現出了溫情,暗中對她厚愛有加。她利用了所謂的「感情攻勢」和「人情攻勢」的方法,那是媽媽為了不讓自己喜歡的陪酒小姐逃到其他店裡的拉攏戰術,雖然不知道陪酒小姐內心在想些什麼,表面上為了回音媽媽的厚愛,她們也會對媽媽發誓忠誠。

  元子決定讓明美做那個在Y賓館「偶然遇到的人」。橋田當然和「卡露內」的明美也很熟識,如果讓那個陪酒小姐看到媽媽和他結伴在賓館的話,他就會失去開房勇氣了。

  但是這也伴隨的難題啊,元子思忖著。在演這個戲之前必須告訴明美事情的真相。雖然明美當時會保證嚴守秘密,但不知道什麼時候她也有可能向其他人透露這件事的。「感情攻勢」、「人情攻勢」不過是經營政策問題,一旦媽媽和陪酒女之間發生了利害衝突,以前和媽媽約定好要嚴守的秘密就會立刻被暴露出來。那樣的話一定會傳到橋田的耳朵裡,如果那時還在利用和橋田的關係,那麼計劃立刻就會出現破綻。

  元子對展開相當猛烈的「感情攻勢」而培養起來的陪酒女也不能信任,因此她不得不放棄了「偶然目擊者」的這一計劃。

  看來只有利用身體的藉口了。這種手法太普遍或許會被橋田看破,不過只能努力裝裝樣子了。即使被橋田識破的話,一周以後他還是有機會的。女人總是尋找各種理由先是四處逃避,而男人則毫不氣餒地追逐,最終使女人找不到任何逃避的理由只好就犯——這個過程元子是聽人說的。

  也許橋田也是這麼想的。因此今晚不行的話,他一定會等下次機會的。加上他本來就是一個性格固執的人。

  五點過了,元子去了Y賓館十五樓的酒吧「哥倫布」,由於昨天已經事先去偵察過了,因此她毫不遲疑。

  酒吧裡燈光昏暗,只有似有若無的間接照明,每張桌子上點著的蠟燭光纖細地飄逸著。一半的桌子都被男女情侶佔領了,裡面卻不見橋田的身影。

  元子點了杜松子酒,點燃了香煙。牆壁上掛著哥倫布發現美洲大陸時的大幅圖畫,背景是大海、礁石,以及幾艘海盜風格的帆船,上面畫著身穿十五世紀風格服裝的哥倫布和他的船員們。也許蠟燭光是為了醞釀出了一股中世紀的氣氛吧,那充滿羅曼底克風格的紅色光線也起到了提高男女情緒的作用。

  元子從吸管裡吸了一口杜松子酒,這時橋田常雄那五短身材伴隨著急匆匆的腳步走了進來。他環顧著幽暗的四周,終於找到了元子。

  「哦,讓你久等了。」

  他在元子桌子的對面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看了看元子喝的飲料,對走過來的男服務生說:「我也要杜松子酒。」

  他點了飲料,用手絹擦了擦額頭的汗珠。今天他穿著比平時更加「高級」的西服,全身筆挺。

  「你等了很久嗎?」

  蠟燭光從下面照耀著他那張盯著元子的臉,鼻子上方、眼睛四周圍繞著暗黑色的眼圈,這使他的相貌變得更加可怕了。留有汗水的額頭在紅色蠟燭光下發出粘乎乎的光亮。正如《枕草子》作者所說的「大致肮髒的東西不過如鼻涕蟲」。

  「沒有,我也是剛來,剛開始喝了一口。」元子做出了笑眯眯的樣子。

  「是嘛,那好。我實在忙得昏頭轉向,所以一直提心吊膽的,就怕來這裡遲到了。」

  「我可不那麼著急,慢慢來沒問題的。」

  「不,那可不行。我早就盼著和媽媽約會了。」

  「我也是啊。」

  「真的嗎?」

  「如果不是真的話,我怎麼會來這裡呢?」

  「那太好了。謝謝了,謝謝了。」

  聲音中充滿了喜悅。

  橋田迅速環顧了一下幽暗的四周,從口袋裡取出一根玻璃棒似的東西,上面晃動著一把鑰匙。

  「剛才我在三樓的前臺開了個房間,已經拿好鑰匙了。我把鑰匙交給媽媽,你先去房間裡等我五分鐘。房間號碼就是鑰匙上所寫的923。」

  他遞上鑰匙,輕聲說。只有他的眼睛在燭光下泛出渾濁的紅光。

  「啊呀,讓我先進房間嗎?」元子感到意外,問道。

  「那樣比較好吧。走進一間裡面已經有男人躺在床上的房間,對女人來說會有點不好意思吧?」

  「……」

  「你先去房間比較好。」

  「橋田先生總是這樣的做派嗎?總是讓女性先進房間的嗎?」

  「嗯。」橋田一時露出了複雜的笑容。

  「不,也不是的。我只是在猜測女性的心理,說說而已。」他皮笑肉不笑似地說。

  「快點將鑰匙收起來,服務生過來了。」

  橋田將玻璃棒推了過來。

  當元子將它收進手提包裡時,服務生躡手躡腳地端著橋田點的杜松子酒走了過來。

  元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橋田抬起頭宛如在問「現在就去房間嗎」。元子搖了搖頭,臉帶微笑地走向咖啡館的深處。服務生告訴了她衛生間的位置。

  元子回到座位,橋田幾乎已經喝完了杜松子酒。元子落落大方地做了個鬼臉,慢慢地坐到椅子上。

  「你怎麼了?」橋田感到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宛如他的眼神令元子感到了刺眼似的,她垂下了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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