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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不怕,我知道他們到哪裡去了。」村田早就望出若宮的心事。「這間旅館指點他們到另一家旅館,老夫婦說,馬上就去。所以,他們今天晚上一定住在那裡。這是另一家旅館的名字。」他取出筆記本,借著燈光讀道,「叫做朝日屋旅館,地方遠一些,靠近禦殿場方向,大約離這裡三公里。若宮先生,去不去。」

  「當然去,」若宮說,「好不容易找到這地方,豈能半途而廢。」

  若宮抑制著滿腔興奮,有些事他並未對村田詳說。無論如何他要同西山旅館的老夫婦會上一面。

  「那麼,就去嗎?三公里還有些路呢。這一帶又沒有出租汽車。」村田似乎有些躊躇,四下眺望寂靜的道路,只有看到遠處的幾輛卡車燈。「是從這裡回到車站雇汽車,還是照直走下去。三公里也有不少路呢。」

  「只要村田先生沒有問題,我是走得動的。」年輕的若宮這樣說。

  村田馬上接過說,「這一點路,我還有自信,我從小是在鄉間長大的。」

  「那好,馬上就去。就當做夜間旅行。」兩個人說畢,立即前進。天空已經閃出星輝,箱根的群山只剩下輪廓的黑影。這路兩面都是農田,遠處則是森林,閃爍著農家燈火,路上早已斷了人影。

  「真是靜得很啊!」村田邊走邊說。他果然不差,腳步絲毫不比若宮慢,身體真是不錯。

  「這一次不會有錯吧。」

  「一定是這家旅館,不會去另一家。」村田說。

  若宮心中暗想,上校夫婦為什麼到這座小市鎮呢?其目的何在?

  若宮還想著奧田孫三郎。這個印刷店老闆,為什麼每個月要出差一次?為什麼出差地點要保守秘密,調查不出來。

  奧田孫三郎死於犬山,就在名古屋附近。他大概是去看他哥哥——若宮認為他是「上校」的弟弟,然後住在犬山。那麼,他為什麼要每個月到他哥哥的西山旅館去一次呢?這一點還不明白。

  奧田孫三郎一定擁有秘密印刷機,放在自己的印刷店裡,在那裡印製偽鈔。由於外表是一間鄉村印刷店,所以不會顯露痕跡。

  可是,他為什麼每個月要到他哥哥那裡去一次呢?

  若宮認為,偽鈔集團的頭子另外有人。既不是上校,也不是奧田孫三郎。不過,可以認為,奧田孫三郎根據黨魁的命令,到他哥哥那裡去。他的工作自然是進行聯絡,聯絡什麼呢?——

  「若宮先生,走得不慢哪。」村田的話把若宮從思索中召喚回來。道路已經靠近山,附近都是農家。

  這樣的地方會有旅館?若宮不禁起疑:「村田先生,太荒涼了吧。」

  「有一點。」村田也側頭四望。「不過再走過去,也許會有市鎮,那就有旅館了。」

  兩人繼續大踏步前進,四周仍是一團黑暗。一邊是箱根峰巒的暗影,一邊是森林和農田,偶然似乎有些人家,露出燈火。

  若宮心中留神。

  村田說,再走幾步,也許會有旅館,照他這樣語氣來看,也不知道是否一定有旅館。他會不會問錯路呢?

  「村田先生,」若宮說,「這一帶有沒有人可以問路,似乎是走錯了路。」

  村田四下張望,說道︰「可不是,也許錯了。」

  若宮同村田這樣的人一同行路,心裡覺得很踏實。這個人年過中年,作事穩重。

  又走了不遠,有個人騎著自行車過來。村田跑過去截住他︰「喂,喂,」招呼那個人停車,「想打聽一下路。」

  騎自行車的人停住,一條腿撐在地面。村田走到他身邊問了幾句,便連稱「多謝,多謝」,又走回若宮身邊。

  騎自行車的人踏車而去。若宮問過,「打聽清楚了?」

  「好不容易才問清楚。我們這條路並沒有錯,一直走下去,就有個小市鎮。還有不到兩公里。」村田似乎放寬了心,如此答道。「我們真是走不慣鄉間道路,覺得走了不少路,那知還不到兩公里。」

  天色既暗,又不是熟路。若宮自己也覺得已經走了很遠。現在只好繼續走下去。

  ——若宮推斷,真鶴印刷店老闆奧田孫三郎每月要到他哥哥的名古屋西山旅館進行聯絡。現在就該研究,他要聯絡什麼事情。

  其目的可能有兩個。一個是奧田孫三郎是秘密集團的一個成員,由該集團派往其兄「上校」處,另一個則是奧田孫三郎自己有事,要找他哥哥商量。

  若宮毫不躊躇,在兩點推斷中選擇前者。奧田孫三郎若為自己的事情去找他哥哥,絕不會每月定期一次到名古屋。一定是組織命令他去與他哥哥進行聯絡。

  奧田孫三郎的聯絡目的何在呢?如果按每月一次來分析,必可尋出解釋。是向他哥哥學習技術?是搬運什麼東西?

  「若宮先生,像是終於到了。」

  若宮聽了村田的招呼,抬頭遠望,果然,農田對面,有一片燈火。「啊呀,就是那裡吧!」他說。

  「就像是那裡。」兩人都憑添了幾分精神。黑色的山巒從兩邊迫近。山頭夾著一片黑色天空,只剩下星兒眨眼。

  又走了十分鐘上下,終於來到一個小市鎮。山窪裡的市鎮自然不大,很像當年留下來的驛站。

  「到了這裡,就知道去旅館的路。」村田取出繪在紙上的草圖一看,「從這邊走。」

  原來的大道從這裡分出岔路。兩個人越走路越窄,沒有多遠,便上了山坡。

  「你看,是不是那裡?」村田指處,是一片黑壓壓的森林裡,有幾盞燈光。沒有月光的夜晚,無法看得很遠,兩個人繼續上坡。

  這一帶完全沒有人影,想問路都不行。

  若宮覺得似乎到過這裡。不過,也許是錯覺。好像是很久以前在夢中曾經同誰來過。也是夜間,也是遠方聳立著黑黝黝的山巒,也是疏落的燈光,是兩個人一同趕路。這似乎是很遠的事,現實同夢境竟然在現在一同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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