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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戶谷先生!」質問立刻被拋了出來,「作為醫生,犯下這樣的罪行,讓人很難理解,能不能把您現在的心情坦白地說出來?我們希望能把您的心境傳達給讀者。」一群人的眼睛立刻集中到了戶穀身上,閃光燈不停地閃爍。

  「我沒有什麼要說的。」戶穀對著報社的記者答道。

  「可是,您曾試圖謀殺護士長寺島豐是吧?」

  「這件事在法庭上可以得到答案。」

  「通過捏造死亡證明書來隱瞞殺人行為,是以往從未發生過的完美犯罪……」由於戶穀一直表現得很大方,記者們的提問方式也就更加直截。

  「不,沒有這樣的事。作為醫生,我是憑著良心寫下的死亡證明書。」聞聽此言,記者團一片譁然。其他警察趕來,試圖讓戶谷通過人群,但卻無濟於事,記者團更加興奮了。

  「可是,藤島春彥是您通過注射殺害的吧?」

  「不是我。我判斷他死於心臟麻痹,也是這樣寫在死亡證明書上的。」戶穀尤其強調這一點。

  「橫武辰子好像是死在您的醫院裡吧?」

  「是的。」

  「是你毒殺她的嗎?」

  「不是我,正如死亡證明書上寫的,那是心肌梗塞的症狀。」

  「毒殺和心肌梗塞的死亡症狀很相似嗎?」

  「是不是相似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根據病患的情況做出的診斷,寫下的證明書。」

  「給橫武辰子毒藥讓她毒殺自己的丈夫,是真的嗎?」

  「絕對沒有這回事。」

  「醫院會關閉嗎?」

  「還沒有考慮到這一步。」

  「可是,據說醫院的土地從明天開始已經不歸您所有了,不是嗎?」

  「你說什麼?」戶穀瞪著那個莽撞的記者。

  「我的意思是,您抵押給高利貸的土地明天就到期了。」

  對了,今天是最後的期限,戶穀想了起來。

  「我們報社也調查過了,天地商事說很快就要把醫院的建築物拆毀。」戶穀聽完,盯著警部。警部慌忙地想要封住記者的嘴。

  「警部先生,」戶穀瞪著握著自己手腕的警部,「剛才的話是真的嗎?」

  「不,還不知道呢!喂,你不要胡說八道!」警部好像比戶穀還要生氣,對著記者怒吼:「快!讓開!讓開!」

  9

  戶穀以殺人、殺人未遂以及違反《醫生法》等犯罪嫌疑為由,被送到了位於巢鴨的東京拘留所。

  他從拘留所坐上巴士前往地方檢察院。從鑲著鐵格子的巴士窗戶向外看,倒也變成一種樂趣。東京的道路依然擁擠,即使是押犯人的巴士也沒辦法快速通過,遇到紅燈,就會跟其他私家車、出租車和卡車一起等很長一段時間。

  街上秋意漸濃,柔和的光線落在人行道和道路兩旁的樹葉上。嫌疑犯所乘坐的巴士比那些車要高出一截,因此可以俯瞰私家車、出租車和公共汽車上那些自由的人,他們好像很不耐煩地坐著等著呢。其中有漂亮的女人,也有互相握著手的情侶,還有一起出遊的很熱鬧的家人。戶穀的頭抵著車窗,看著停在眼前的車輛,對方也在朝著這不吉利的巴士看。

  檢察官的詢查是以警部提供的審訊記錄為依據開始進行的。檢察官要比戶穀年輕,可是對工作可是充滿了熱情,看得出這名青年即將平步青雲。

  檢察官以「給橫武辰子毒藥教唆她毒殺丈夫常治郎」為由起訴戶穀,物證就是常治郎的臟器切片,而到這時戶穀才知道,寺島豐因做了殺人幫兇一同被起訴了,檢察官正比照著寺島豐的供述對戶穀進行調查。藤島千瀨也同樣作為殺害自己丈夫的幫兇被起訴。

  「這太荒唐了。」戶穀怒號,「殺人的是那兩個女人!我什麼都沒做過。」他不自覺的叫喊,正好落入了檢察官的圈套。

  「你早就知道她們殺了人是吧?」檢察官追問道。

  如果戶穀承認早就知道那兩個女人殺了人,也就相當於承認了捏造死亡證明書的事。戶穀本來只想保住這條底線,但最後還是被衝破了。他痛恨背叛了他的那兩個女人,居然把一切的罪名都推到自己身上,她們卻以一個「幫兇」的輕微罪名而減輕懲罰,她們肯定會獲得緩刑。

  戶穀墜入了絕望的深淵,主張自己沒有殺人的也只有自己一個人而已,而對方有兩個人。在法庭上,比起自己一人的主張,那兩個女人的供述可信度更高一些。而且,檢察官始終認定是戶穀間接殺害了橫武辰子的丈夫,不管戶穀怎麼申辯是橫武辰子幹的,也會遭到檢察官這樣的怒斥:

  「死人哪能開口申辯?你真是一個卑鄙的男人!殺害橫武辰子也是為了滅口吧?!」

  戶穀雖然請了辯護律師,但那人看來也不是什麼有才能的律師,他偶爾會來拘留所看戶穀。聽律師的口氣,橫武辰子丈夫的毒殺案件因為有了物證,已經無能為力,好像早已放棄了關於這一點的辯護,看來就連自己的律師也認定那是戶穀幹的,謀殺寺島豐未遂這樣的罪行使戶穀已經喪失了可信度,律師的辯護以爭取酌情減刑為目標。

  審判拖得很長,秋天結束了,冬天來臨,戶穀的一審判決已經下來:以殺人、殺人未遂以及違反《醫生法》等罪名被判處無期徒刑,戶穀立刻以事實有重大誤判為由提起上訴。進入二審之後,基本上都是對文件的審查,所以他只能在拘留所中跟孤獨的生活作鬥爭。戶穀給槙村隆子寫了十封信,光從豐島區巢鴨XX番地的地址就知道是從拘留所寄出來的,但槙村一封信也沒有回過。可是戶穀並沒有因此失望,他原本就沒有期待她能回信。之所以不斷寫信,大多也是為打發時間而已。他本來也不相信槙村真的愛自己,因此,她也不算背叛了自己。

  戶穀控告下見沢偽造文件、欺詐、掠奪等罪名,但下見沢的行為都巧妙地躲過了法律上的約束,並沒有明確觸犯哪條法律,所以起訴書成了一紙空文,戶谷根本沒有勝算。

  比如,下見沢以戶谷的名義從銀行貸款一事,他始終堅持自己得到了戶穀的允許,下見沢雖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的主張,但戶穀也沒有證據證明下見沢非法掠取了那筆資金。這種案子拿到哪兒,都是沒完沒了的口水仗,雙方的辯護律師試圖把這個案子從刑事案件轉到民事案件處理。「天地商事」把戶穀抵押的土地以正規手續進行拍賣,當日由第三者拍得買走,這都是符合法律手續的,沒有過錯。不利的是戶谷的囚犯身份,戶谷的律師更願意把利益賣給比戶穀更有錢的對方,待在四個角的狹小屋子裡不能踏出一步,這是戶穀的致命傷。

  在獄中,戶穀收到了事務長簡單的來信。醫院解散了,決算後留下了很大的赤字,醫生和護士沒有拿到一分錢,就被遣散了,信裡只有事務方面的陳述,安慰或同情戶穀的話一句都沒有,從中可以看出對一個都無法給職員退職金的院長的責難。當然,戶谷也被醫生協會除名。他有殺人的嫌疑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戶谷利用醫生的地位寫了虛假的死亡證明書,對患者來說,醫生就是神,戶谷的行為給這份神聖抹了黑,世人對戶穀沒有表現出絲毫同情,只有深切的責難圍繞在戶谷的周圍。對他的判決報紙做了大量報道,認為沒有判死刑是不合理的投稿大批湧到報社。

  戶谷的父親曾經是醫學界的泰斗,他的學生也遍佈全國,可是,沒有一個人為戶穀寫請願書。對於戶穀的案子還有很多不明了的地方,戶穀意識到,被騙的其實只有自己而已。最壞的人其實是下見沢,可他卻在外面大搖大擺地呼吸自由的空氣。寺島豐和藤島千瀨也是,聽說那兩個女人被判處一年有期徒刑,緩期三年。世人的同情也都集中在她們的身上,覺得她們為了戶穀而犯罪,體現出來的的是女性的軟弱,戶穀對此嗤之以鼻。世人都認為只要是女人就一定是弱者,其實心最黑的還不是女人?軟弱只是女人的盔甲。戶穀覺得自己被寺島豐和藤島千瀨耍得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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