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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橫武辰子說的熟人其實就是寺島豐。這個黑心的女人!雖然他早就知道她十分陰險狡詐,但沒料到她居然有這一手。

  戶穀目露凶光,積壓已久的怒氣湧上他的胸膛。此刻,他真想把寺島豐踢倒在地,狠狠地教訓一番,要是能抓著她的頭髮在地上拖幾圈,不知有多解恨!

  但是,戶穀既不能出聲,也不敢動手。因為橫武辰子正緊緊抱著他的膝蓋,要是在這時和寺島豐翻臉,橫武辰子就會知道一切。他只能憤怒地瞪著寺島豐。

  寺島豐一動不動地坐著,厚顏無恥地回應戶穀的怒視,愉快地欣賞著眼前的場面。

  橫武辰子一邊哭一邊抱怨:「我知道,不管我打多少次電話您都不會來。您在說謊!您的心向著誰,我一清二楚。」

  橫武辰子越說越傷心,已經泣不成聲,全身都在顫抖。與此同時,她用力抱著戶穀的大腿。

  「您說話啊!您根本沒打算和我結婚吧?一開始就在說謊。我被騙了,我真後悔……」橫武辰子的頭使勁在戶穀的膝蓋上蹭著,髮卡都快掉下來了。

  戶穀沉默著,不理橫武辰子,只是氣憤地注視著寺島豐。

  「您沒話說了嗎?」橫武辰子突然抬起頭來,淚光閃閃的眼睛因為充血而發紅,眼睛裡、面頰和鼻子上全是眼淚,嘴唇哆哆嗦嗦地抖動著。

  「您說話呀!」橫武辰子說話的時候也沒有停止低聲的啜泣,而且激動地搖晃著戶穀的身體,使戶穀險些從椅子上掉下來。

  「你在幹什麼?」戶穀低聲斥駡。

  「幹什麼?結婚的事您打算怎麼辦?是不是騙了我的錢就把我甩掉?您說呀!」

  戶穀無法當場反駁。要是只有他和橫武辰子兩個人,他把黑的說成白的都沒問題。但是,現在寺島豐正一臉嘲弄之情在旁邊看著他們。

  橫武辰子繼續哭鬧:「還是您要繼續騙下去?我可是有確鑿的證據。您想和槙村隆子結婚對吧?是的,一定是這樣!我都知道了!您一邊說要和我結婚,一邊又向槙村隆子求婚,您玩弄女人,您是個魔鬼!」

  戶穀現在無法把橫武辰子一腳踢開,或是暴打一頓。事情發生在他的醫院,他甚至覺得,護士和值班的醫生們都已聞訊趕來,正透過窗戶看著熱鬧。自己的最終目的是不讓第三者知道他與橫武辰子之間的關係,最終的計劃也是以此為前提。這個計劃就是;橫武辰子失蹤,然後屍體被人發現,而戶穀的名字並未出現在警方的搜查範圍中。

  但是,這一計劃已完全流產了,破壞者正是寺島豐,亦即當前這個在戶穀面前流露出愉悅表情的乾瘦女人。

  寺島豐是不是看穿了戶穀的計劃?

  她一直在戶穀身邊出沒,不,她一直在窺探戶穀的內心。這個有些神經質的女人像是能看透戶穀的心思。現在,她的眼神帶著旁觀者的欣賞和陰謀者的得意,正看著伏在戶穀膝蓋上痛哭流涕的橫武辰子和不知所措的戶穀。

  橫武辰子仍然哭個不停。

  「醫生。」一直在旁邊看著這出好戲的寺島豐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慢慢從椅子身,「這位病人情緒很激動,是不是讓她休息一下?」

  她的聲調毫無起伏,全然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寺島豐用手輕輕地在橫武辰子的背上拍了拍,對她說:「橫武夫人,去那邊休息一下吧,您現在這樣,醫生會很為難的,就像是在面對真正的患者,她的聲音格外溫柔。

  「不,為難的人是我,我說的都是實話……」

  「看來發生了很多事情。不過,不管怎樣,先休息一下,和我一起過去吧!」寺島豐扶起橫武辰子,戶穀的膝蓋終於輕鬆了。

  戶穀把自己的身體埋在椅子裡,抱著頭,不一會兒,寺島豐獨自回來了。

  「醫生。」寺島豐壓低聲音,「誰也不知道這件事,橫武夫人是自己來的。「

  撒謊!這怎麼可能?明明是受了她的教唆,她卻厚顏無恥地睜眼說瞎話。可是,這話還是極大地安慰了戶穀。

  「即使別的護士看見了橫武辰子,也會認為她只是普通的患者。」寺島豐像是在刻意暗示戶穀不用擔心。

  「她現在怎麼樣了?」戶穀終於把手從額頭上移開。

  「我讓她睡在八號病房,給她注射了鎮靜劑,現在已經睡著了。」寺島豐冷漠的表情隱約露出些笑意。

  八號病房是單人間。戶穀能想像出她一個人躺在白牆圍繞的房間裡的情景。

  「交給我吧,我會處理好的。」寺島豐信心十足地保證。

  戶穀強壓心中的怒火,他覺得自己正在被寺島豐擺佈得滴溜亂轉。她在攪亂戶穀秘密計劃的同時也想打擊橫武辰子吧?寺島豐的計謀像藍圖一樣清晰地展現在戶穀眼前。

  戶穀默默離開辦公室,他想逃離面對寺島豐的痛苦感。他向住院部所在的樓層走去,腳下的拖鞋啪嗒啪嗒作響。八號病房就在那層樓裡,隔壁和對面的病房都沒有住院的患者,而且又是單人間,像是一個與外界隔離的孤島。

  戶穀走進病房,因為房間的狹窄,病床顯得格外龐大,橫武辰子蓋著被子躺在床上。這個剛才一直哭哭啼啼的女人的鼻息裡正發出輕微的呼吸聲,她的頭髮胡亂地粘在額頭上,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嘴唇乾裂脫皮,粗糙而雙乏光澤的皮膚毛孔十分粗大:這是一張沒有生氣、三十來歲的女人的臉。

  戶穀為自己曾經愛過這個女人感到不可思議,而且現在,她已成為了他的致命傷,從她那醜陋的嘴唇裡說出的話極有可能置自己於死地。周圍寂靜無聲,宛若置身于夜晚寧靜的深山中,即使大喊大叫,也不會有人趕過來。

  寺島豐一聲不響地走進病房。

  「醫生,今晚我會照顧橫武夫人的,您放心吧。」她平靜地告訴戶穀,「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我想,她會一直這樣睡到天亮,萬一醒了,我就再給她注射一支鎮靜劑。」

  「再注射一支?」戶穀吃驚地看著寺島豐。

  「是的,要是她醒了以後繼續哭鬧,不是很麻煩嗎?」她得意洋洋地看著戶穀。

  戶穀感到喉嚨乾渴,不知道為什麼,他很想喝一大杯水。

  寺島豐到底在想什麼?戶穀明白她為何做出這一系列舉動,但是,她究竟在謀劃什麼,就不得而知了。這些線索就像零散的拼圖,無法湊齊全貌。她僅僅是要攪亂戶谷和橫武辰子嗎?她接到過橫武辰子的電話,應該察覺了兩人的關係。得知槙村隆子的事,她便告訴橫武辰子,讓橫武辰子來鬧事,遍戶穀陷入絕境。她就是這樣的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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