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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忍無可忍的戶穀猛地跳下床來。他顧不上開燈,就對著那個模模糊糊的身影狠狠揮了一拳。看來還是要在黑暗中才敢出手,若是在光亮處他恐怕還是做不到,每次和她正面相對,戶穀都有一種挫敗感。

  寺島豐稍微搖晃了一下身體,什麼都沒說,忽然緊緊抱住了戶穀。戶穀想要用力推開她,寺島豐死死拉住了他的手腕,戶穀用腳踹她,她更不管不顧地雙手緊緊地抱住了戶穀的腳。戶穀一下子失去重心,倒在了床上,他想爬起來,卻被寺島豐緊緊壓住,這個瘦骨嶙峋的女人力氣倒是很大。

  「混蛋,你要做什麼?放開我!」戶穀試圖推開她。

  「信一。」幾滴冷冰冰的水珠落在戶穀的臉上,是寺島豐的眼淚,戶穀的力氣仿佛消耗殆盡,寺島豐重重地壓在他身上,死死抱住他的身體。

  「信一。」寺島豐用臉頰觸碰著戶穀的臉,他的臉已經濕了,「我沒有想過成為你唯一的女人,我已經放棄了。但是,每月一兩次,就像這樣……」

  寺島豐用舌頭舔著戶穀的眼瞼和鼻子,戶穀一邊覺得厭惡,一邊產生了一種奇特的感覺:那應該是一種對親人特有的情感。寺島豐是父親情人。這一事實,給了戶穀一種錯覺;而寺島豐的口臭,則讓他想起了母親身體的味道。

  戶穀雖然抗拒著寺島豐的進攻,卻也在不知不覺間剝下了她的衣服,厭惡感和興奮感讓他陷入矛盾的漩渦中,這既是弱者被征服後的馴服,也是孩子擁抱母親的陶醉。

  寺島豐輕輕喚著戶穀的名字。

  第二天早晨,戶穀一想起昨晚的事情,就覺得不痛快,自己怎麼會屈服于寺島豐?明明對她憎惡至極,最後還是順從了她,藤島千瀨和寺島豐,年紀都比自己大,昨夜的記憶令人作嘔,同跟藤島千瀨在一起的感覺一樣。以前若是有藤島的電話,就算不想立刻就去,戶穀也總會抽空露一下臉。但是,昨晚經歷了那樣的事,他今天實在沒有心情。

  不論是藤島千瀨豐滿的身體還是寺島豐瘦弱乾枯的身體,她們的皮膚都已經松垮垮的,上了年紀的女人都是這樣,與之相比,橫武辰子就好多了,她剛過三十歲,正是女人最美的時候,這讓戶谷非常滿意,但是,橫武畢竟是有夫之婦,夫家家具店的生意雖然規模很大,但不過是從小店鋪發展起來的,行為舉止難免粗俗而且缺乏品位。此外,橫武的愚蠢也讓戶穀感到很不滿,例如,她就那麼固執地認為丈夫死于戶穀給她的毒藥。雖然戶穀明白她對自己一片癡情,但是,這樣的盲目毫無知性可言。

  槙村隆子就完全不同了。橫武辰子無論使用怎樣高級的化妝品,即使剛在美容院做完保養,看著也跟黃臉婆沒什麼兩樣。槙村隆子比自己現在交往的三個女人都要好。槙村談吐高雅,不論妝容如何華麗,在她那仿佛現代雕塑般質感分明的臉上都顯得很完美,髮型也是,無論怎麼打扮都非常得體。

  戶穀做夢都想得到槙村隆子,昨夜就差那麼一點點,還是讓她逃走了,要是沒有橫武的電話,也許戶穀就能如願以償,順利得手了。然而,昨晚的那個電話使形勢急轉直下。槙村隆子反復強調自己的害怕之情,聽上去她的確是有這樣的感覺。她財產豐厚,開在銀座的洋裝店生意興旺,而且名聲一流。她自己也時不時出現在女性雜誌上,可謂名利雙收。更重要的是,她目前還是單身。不僅對戶穀,槙村隆子對所有男人都心存戒蒂。

  而且,她容貌美麗。戶穀心想,到現在為止,肯定已經有形形色色的男人試圖籠絡、靠近她,全被她聰明地拒絕,說不定自己也是其中一員。窗外晴空萬里,戶穀對著窗戶吐著煙圈。每次槙村從自己身邊逃開,都會讓戶穀加倍想要得到她。藤島千瀨和橫武辰子的財產自己未必得不到,但槙村隆子也非常富有。無疑,槙村隆子是最符合戶谷理想的女人。

  戶谷眺望藍天許久,得出了這樣的結論:槙村隆子對自己的警戒,緣於有錢的獨身女子擔心被欺騙的恐懼。她說害怕戶穀,也是這個原因,怎樣才能消除她的戒心,打開她緊閉的心扉?

  戶穀拿起話筒,打電話給下見沢。

  「是戶穀呀?」

  「我今天想見你,下午在嗎?」

  「在,怎麼了?」下見沢慢悠悠地反問。

  「到了再細說吧,到時見!」掛了電話,戶穀長長地吐了一口煙。這時,鋥亮的玻璃門上映出一道站立的人影,戶穀屏住呼吸。那個細長的影子除了寺島豐還會有誰?

  下見沢作雄驚訝地看著戶穀:「你認真的?」

  「當然。話從我自己的嘴裡說出來,對方不一定相信,這時,如果由第三方代為轉達,效果就不一樣了。你今天能去見她嗎?」戶穀坐在下見沢事務所的髒椅子上問道。

  「真讓人吃驚。你真的喜歡上槙村隆子了嗎?」

  坐在戶穀對面的下見沢穿著圓領襯衫,外邊套著上衣,他的襯衫已經髒了,頭髮亂糟糟的,髒兮兮的臉上只有眼睛炯炯有神。但是,他畢竟是律師,世人相信的是這個頭銜。

  「愛情的使者嗎?」下見沢又幹又髒的厚嘴唇嘀咕出這幾個字。

  「拜託了,比起我直接表白,她可能更相信你的話。」

  戶穀的對策,是向槙村隆子求婚,委託第三者為自己擔保,她就不得不懼重考慮。戶穀要的就是這樣一個能夠追求她的契機,對於獨身的槙村隆子而言,結婚不乏誘惑力,所以,要讓她看到男人的誠意。雖然,她口口聲聲說害怕戶穀,但這樣說也隱含著戶穀對她的吸引力,而不是拒絕。

  結婚——作為世上最平常最正規的方法,是得到她的最佳手段了,這就是戶谷仰望晴空時深思熟慮的答案,打開槙村隆子的心房就要靠這個。

  「讓人吃驚啊!你和妻子還沒有正式離婚吧?」下見沢問道。

  「果然是律師。本來就是沒有愛情的分居,隨時都可以離婚。」戶穀自吹自擂道。

  「這樣對方不會接受吧?若不先離婚,那就沒有完全變成獨身,很難表明你的誠意。要是那邊追問起來,我該怎麼解釋?」

  「這有什麼?我和妻子現在已經分居了,彼此間沒有任何來往,若是正式談離婚,她沒有理由不同意。」

  「那一定要給妻子支付贍養費吧?」

  「這點錢我還是會準備的。」戶穀心想,至少也要給妻子五六百萬,而這些錢也只有讓藤島千瀨出。

  「你真的這麼打算嗎?你確定妻子同意離婚?」下見沢用細長的眼睛瞟著戶穀疑惑地問。

  「確定。雖然真正離婚時她少不了抱怨一通,不過我們本來就不合適,也實在沒什麼別的辦法,婚是離定了。」

  「好。既然這樣,我就幫你一把。」下見沢勉強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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