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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你倒是很清楚我在哪裡。」戶穀並沒有直奔主題。

  「嗯,我打電話去了醫院,醫院的人告訴我的,應該是護士長的聲音。」

  果然如此。戶穀的耳邊仿佛聽到寺島豐告訴橫武自己的去向時那故作親切的聲音。

  「橫武小姐的臉色很不好看呢。」戶穀終於轉入正題。

  「嗯。今天早上我丈夫忽然覺得很不舒服。我當時就慌了,本想立刻告訴醫生您。看樣子,他現在應該還在忍受著痛苦。」她悄悄瞟了一下戶穀的眼神道。

  「為這麼點小事就立刻打電話過來,實在是讓我為難啊。」戶穀面無表情地說。

  「但是,一個小時之前,他的病情惡化得更厲害了:臉色蒼白,呼吸混亂,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我很害怕,不但叫了別的醫生過來,還立刻跑出家門給您打電話。」她的解釋仿佛是在請戶穀原諒她打去的那個不受歡迎的電話。

  「醫生,」她臉色蒼白,眼角上挑,湊上前低聲問道,「是那個藥起作用了嗎?」這句話不能讓別人聽見,所以她的聲音低得有些顫抖。

  「沒那麼快。」戶穀冷淡地回答,

  「但是,他的病情跟普通的症狀不一樣。他這些天更衰弱了,現在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為了和您見面,我特意坐出租車出來。在這段時間裡,他可能已經咽氣了。」即使只有一點點,橫武的確在對自己的行為內疚。

  這個女人果然還在迷信「毒藥」的效果。戶穀從她剛才提及的症狀推測,她丈夫離死應該還有一段時間。看著橫武失魂落魄的樣子,戶穀突然春心大動。

  「不要緊的。」他像什麼事情都沒有似的道。

  「嗯?」橫武的眼睛裡刹那間閃過安心的神色,但仍然存在疑惑,「真的不要緊嗎?」

  「真的。」戶穀吐了一口煙,開口道,「不過,你還真是很在意你的丈夫啊。」

  「不,不是這樣的。不過,他要是死了也會給我帶來不少麻煩。」橫武的臉上顯出了尷尬的神色。

  「你這麼慌慌張張的,應該不單純吧!」

  「不,絕沒那個意思,我對他毫無感情,現在我心裡只有醫生您。但是,想到他快要死了,雖然不會特別難過,至少還是有點可憐他。」橫武辯解著。

  「沒事的,我是醫生,之前也為你先生看過病,根據你的描述,我還是可以判斷出大致的情況。」

  「真的嗎?」她還是很不安。

  「好不容易見一次面,願意陪陪我嗎?一個小時就夠了。」戶穀故意看著別處,語氣不帶任何感情。

  橫武辰子驚訝地倒吸一口冷氣。「今天實在不行。這種節骨眼上,我……」

  「我已經說了,你丈夫的病情現在沒有大礙,而且我也很想你。」

  「但是,真的不行。」她一邊搖著頭,一邊垂下了眼睛。

  戶穀對她的心情了如指掌,她很害怕戶穀對她產生懷疑。

  眼見這一情形,戶穀反而會因為對方的掙扎變得更加得寸進尺。

  「你能體諒我的心情吧。如果你真的那麼關心丈夫,我也無話可說。」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現在是放著會死的病人不管,偷跑過來的……」

  「不會的。我剛不是說過了嗎?」戶谷直視著橫武辰子的臉。

  「真的沒問題嗎?萬一在我出來的這段時間死了,後果就嚴重了。倒不是因為我愛著丈夫,而是這樣在應付其他人時會很麻煩,親戚們都會來的。」她移開了視線。

  「沒事,死不了的。而且,你現在掌握著店裡的實權,不需要顧慮任何人的想法。」

  橫武沉默了一陣。「但是,我真的是見空出來的,這樣的狀況……」橫武不再堅持,她抬起頭用手摸了摸頭髮。

  橫武上了戶谷的車,汽車在夜街上行駛著。

  「很快就會讓我回去吧?」她還是很擔心,不厭其煩地確認。

  「嗯。我本來覺得只要見到你就夠了,但看到你後我又不想僅僅在咖啡店和你待上一會兒。」戶穀像是對著風在說話。

  實際上,他心裡並非毫無畏懼。「不會死」這樣的話,說起來簡單,但戶穀很明白,沒準兒她丈夫現在已經咽氣了,這樣的可能性完全存在。

  不,也許正是出於冒險心理,他才要強行拉走橫武辰子。

  橫武坐在副駕駛座位上,飛閃而過的路燈映照著她的臉,顯得比平常任何時候都漂亮。據說女人在激動的時候最美,原來還真是這樣,而且,她還在不停地顫抖著。

  戶谷送橫武出旅館的時候,已將近夜裡十二點了。

  橫武的臉色慘淡得有些嚇人。

  去旅館的時候也是這樣。橫武一直擔心著丈夫的病情,但又不敢明確地告訴戶穀,她擔心說出來會惹戶谷不高興。她的心思,戶穀心知肚明。但越是到這種地步,戶谷越發變本加厲。他本來就是那種見到對方越為難就越想欺負的人。

  雖然約好只待一個小時,但實際上卻在旅館裡折騰了三個多小時,其間橫武多次懇求戶穀讓她回去,但戶穀每次都會把她拉回自己的身邊躺下。

  「沒關係的,你也考慮一下我的心情。」他握緊她的手腕,「我知道你擔心丈夫的情況,但我不是說了不要緊嗎?而且已經說了很多遍了。我畢竟還是醫生啊。」戶穀沒有給她辯解的機會。

  戶穀每次抓住穿戴整齊的橫武時,都會給他帶來了一種奇特的樂趣。

  「太過分了!」最終掙扎開來時,橫武辰子哭了出來,「現在,家裡肯定已經亂作一團了!他們一定會憤怒地紅著眼睛追問我去哪兒了,要是丈夫在我離開的時候死掉,我怎麼辦?您說啊!」由於情緒激動,她連嘴唇的顏色都變得慘白。

  戶穀叼著煙滿不在乎道:「你可以說自己去了寺廟祈禱,以求神靈保佑,也可以說是去了一個很好的祈禱師那裡。」

  「您真過分!」橫武瞪著戶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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