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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當我就倉橋先生的東北旅行,在那邊跟誰見過面,事故死亡的前後情況等探問的時候,太太每看著兩旁官員的臉色,豈止是這樣,起初是看著官員的神色回答,後來太太也大膽起來,乾脆商詢官員,對於剛才的質問得怎麼回答才好,是這樣子的。」

  「……」

  「旁邊的官員起初還算客氣,默不講話。後來就那是這樣回答比較好.比較安全,這樣明確發出指示了。我大大吃了一驚。」

  「……」

  「而且一問到重點所在,太太就說,那不清楚,那不知道。這也是跟兩邊的官員洽商的結果喲。」

  「……」

  「聽說,目前太太在出版社上班,她找的這工作,據說也是農林省介紹的,沒錯吧。據說,那間出版社用相當高的薪水雇用了太太,那家出版社跟農林省的關係很深,所以受到有形無形的壓迫才那樣做的是吧。怎麼樣?山田先生認為呢?」

  新聞記者對山田事務官的質問執拗地繼續下去。

  「怎麼樣,山田先生?不覺得奇怪嗎?倉橋副科長是從崖頂失足跌落一片石頭堆的溪流招致死亡的,可以說——這麼說也許不好聽,是自己不小心而招惹的事故死亡,請問,可不是嗎?」

  「沒有錯。」山田點點頭。他的表情跟心中的想法完全兩樣。

  「既然是那樣,為什麼跟未亡人講話,就得有農林省的官員在旁擔任監視人?」

  「他們不是什麼監視人吧。也許跟您們新聞記者見面、講話,太太自己覺得不放心的關係吧。」

  「不放心?是對那一類事情覺得不放心呢?」

  「那,我不清楚倉橋君的太太的心情;可能是初次會見新聞記者,不由得有點兒膽怯也說不定。」

  「沒有這道理,」新聞記者沒好氣地說:「那位太太不是懦弱的人,不管怎麼樣,對於我的質問,含著笑若無其事地跟旁邊的官員商詢那個問話怎麼回答才好,看她那個樣子,活像是在模仿電視明星的會見記者嘛。」

  「真的?」山田笑出聲來。

  「當然是真的!看她那個樣子,未亡人似乎因為自己身後有農林省這個後臺老闆在撐腰而顯得好自在喲。她的神態就是那樣子嘛。」

  「那是沒有的事,是您神經過敏。」

  「那麼,山田先生,讓我來說出證據好嗎?」新聞記者瞄著山田的臉說。

  「我找過倉橋先生的小孩的同學。是國中二年級的女生。根據那女孩子的講話,倉橋先生的小孩自誇說:她爸爸死後,局長先生以及農林省的『偉人』和政治人物送給她家好多金錢;她媽媽、她和弟弟不做什麼事也可以生活十年那樣的許多金錢。」

  「……」

  「並且還說,政治人物和局長們跟她媽媽有個約定:小孩二人的大學教育費用以及她自己,就是倉橋先生的女兒,將來出嫁的費用也要特別給以支持。反正這些話是她媽媽告訴她的吧。」

  「……」

  「小孩是正直的。對小孩也得派人監視才行呀,這點農林省的考慮有欠周到了。那麼,山田先生,對自己不小心招致死亡的倉橋君的遺族,政治人物和農林省的局長們為什麼一直施以這樣萬分周到的同情措置呢?」

  ***

  第二天,山田事務官一到辦公廳,就把昨日新聞記者說的話告訴總務科長。當然,沒有一五一十都說出來。跟科長說的話沒有和盤托出的必要。對科長只給以足以促其緊急報告岡村局長的刺激就行。

  「看來報社好像為採訪這事件正在大肆活動。」

  山田用慣常的好像獨個兒在嘟喃般的低言悄語說。誇誇而談反不如山田這樣一無表情的表現方法來得有效果。

  總務科長馬上出去,似乎是要把這話傳給如今已不同局的前任局長岡村。他一回來,就把山田叫去:「你,請來一下。」

  科長請山田去農地局的會客室。

  那裡是窄小的會客室,是不太惹眼的地方。岡村調來農地局之後,不再傍晚才上班了。也許意識到自己已上了直上青雲的坦途大道,多少改變作風了。可是步入會客室的岡村的臉依然蒼白,還是散發著酒氣。山田在這位如今已不是直屬上司的面前,還是感到一股威壓。暗地裡不管怎麼說他壞話,面對著他,一顆心就萎縮起來。

  岡村就新聞記者「捕捉」了山田的事情,言簡意賅地發出質問。岡村不時搖晃上身,不停地吞雲吐霧,儘量假裝著沒把它當做一回事,可是山田倒十分清楚岡村的心中益形憂急。

  當山田的話提到新聞記者採訪倉橋未亡人時有農林省官員在旁監視、和倉橋的孩子跟學校的同學說農林省的高階層給她家一筆巨額的援助金時,岡村不由地變成容色焦急。這兩點,山田沒跟科長提過,所以在旁聽著的科長驚異不置。

  岡村想多問一些事情,可是或許認為總務科長在旁不大好,乃囑咐科長離座。

  「那麼,看來報社是不是活動得相當厲害了?」一經只剩下二人,岡村就斜視著山田問。

  「是的,我有那種感覺。您看,也找著我這等人來問話嘛。」

  「你沒有說出太多的話吧。」

  「那當然,不論問了什麼,我都說不知道。」

  岡村還發出兩三個質問之後,叮嚀這事不論對任何人都要保密而讓山田離去。

  當天晚上,山田在家愉快地喝了睽違很久的晚酌。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覺得痛快。那個案子會不會被公開討論,得看今後的報社的動向了。他心想:看情形的發展,對報社的人洩露一些消息並無不可。

  「就是要那個年輕傢伙著慌。」他在心中自言自語。這時他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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