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宦海沉冤 | 上頁 下頁
一九


  「倉橋君是多才多藝呀。」西鼓掌表示贊佩。

  喧鬧持續兩個時辰以上。因為太過喧鬧,旅社的服務生且悄悄地來窺視。

  山峽的夜漸深。

  ***

  西和倉橋副科長以及西的愛人等三人,胡鬧至夜裡十點半光景。

  藝妓們甚至說,是最近難得的痛快的宴席而笑逐顏開。實際上,倉橋的歡鬧尤為惹眼。他配合藝妓的三弦琴,一支接一支地跳。連不愛說話的西的女人也誇獎說:「真想不到倉橋先生是個『藝人』。」

  「你身手不凡嘛。」西也重新認識到倉橋的面目似地說。

  倉橋看來這些日子的心煩意亂,藉今夜的歡鬧,一股腦兒全都拋開了一般。他忘卻人間事似地對酒當歌,熱中歡樂取鬧。這或許是拒絕了西的要求,結果反而得以從西那裡估測到案子今後的趨勢是明朗的關係。事實上,西的確答應要幫助倉橋。

  十點半左右,西在倉橋的耳朵旁悄聲說:「有合意的藝妓的話,怎麼樣?」

  西自己有女人作伴,說不定因此覺得不好意思,才那麼說。或許那是出自於同情倉橋的擁被獨眠。

  倉橋咧嘴笑聽著西的悄聲私語,但搖頭婉拒。實際上,能夠引起食欲的藝妓沒有一個。

  好容易興盡酒闌,西同女人一起進入自己房間。

  「那麼,請好好休息。」西含著笑道晚安。

  「休息吧,謝謝了。」倉橋說。

  倉橋返回自己房間,寢具已鋪好在那兒。可是,他沒上床睡覺,穿上木屐出來後院。許是醉酒也有關係,山峽的夜氣觸及他的雙頰涼得好舒適。倉橋在那兒比手畫腳地做了約莫十分鐘的體操。過路的旅社服務生瞧著他的體操。

  倉橋發覺服務生在瞧著,吩咐道:「女侍小姐,請替我找一個按摩的。」

  「好的。碰巧這附近沒有男的按摩,沒關係嗎?」

  「沒關係,女的也可以。最好找一個靈巧的。」

  大約半個鐘頭後,女按摩來到那個旅社。這時倉橋盤坐榻榻米上,看著報紙。女按摩不是盲人。

  「啊,辛苦了。」倉橋說著便躺臥在床褥上。

  女按摩開始揉捏側睡著的他的肩膀。

  「肩頭變硬了。」她抖動著指尖搭訕說。

  「也許年紀關係,最近肩膀一下子就發酸。」

  「男人像先生這個年紀,那是生理現象。」

  「還想多活幾年哪,能夠返老還童就好了。」

  「最近人的壽命延長了,先生一定會長壽的。」

  女按摩一邊說這些應酬話,把揉捏的手打從肩膀移到腰窩。

  「按摩小姐,最近生意還好吧,忙嗎?」

  溫泉地的女按摩習慣于跟客人閒聊。客人的話差不多是一定的。大多是這溫泉地的生態、附近的勝地或者是女按摩的身世的相詢。

  倉橋也沒例外,女按摩說,紅葉的季節過去了,所以活兒將漸漸少,之後是新年的來客和滑雪客。

  「敢情是。來這裡的滑雪客很不少吧?」

  「儘管這兒是小溫泉,從東京要不是在半年前就預定房間,那就會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哪。不過今年也許是不景氣的關係,聽說沒那麼嚴重。」

  倉橋照著按摩的吩咐翻一下身,閉起眼睛,顯得好舒適。

  「先生,有幾個孩子?」這次按摩問。

  「兩個。」

  「是嗎?老大已經是好大了吧?對不起,我問得沒禮貌了。」

  「老大現在讀高中,明年要進大學。」

  「那可真樂了。不過近來大家對小孩的教育很熱心。負擔也好重喲。」

  「嗯,老麼才國中二年級,我還是任重道遠呀。不小心健康不行。在機關做事,可不好生病喲。」

  「那才是真的。孩子的爸媽好像是為著孩子活著,為著孩子做事了。可是,那樣子也好,可有看著孩子長大的快樂嘛,我就沒那種福氣了。」

  「哦,你還是單身?」

  「不,有一個另一半一樣的同居人,可是還沒有孩子,我們夫婦倆都做事,我好像為著那口子掙錢一樣,一點兒也沒有趣。」

  「夫婦倆一起掙錢,那才真好嘛。能夠在這樣好空氣的地方做事,那太幸福了。沒有什麼煩惱,不受什麼拘束,自由自在的,太好了。」

  這說法有點兒是像互相傾訴不如意的身世。

  「沒什麼掛慮倒是真的。」女按摩說。

  費了將近一小時,才完成揉捏治療。

  「可真舒服了,多少錢?」

  倉橋給了女按摩說出的價錢另加上一些小費。女按摩道了謝,說聲晚安,悄悄關上了門扇離去。

  東北山峽的溫泉旅社的夜更深。旅社的房間也不知何時熄燈了。當然,西律師住宿的房間早就沒有燈光了。

  女按摩離去後,旅社就關上前門。她是當天離開旅社的最後一人。

  靜悄悄的。貓頭鷹停止啼叫,只有溪流的潺潺聲響澈四周。此外,偶爾傳來駛往山形縣天童方面的卡車聲。

  ***

  山峽的早晨,陽光照射較晚。七點半左右還像剛破曉那樣微暗。而且這地方晨霧濃;濃霧像絲綿般黏在溪流和溪流之間。

  當然,旅社也埋沒在濃霧裡還在睡夢中。聽得見的只有潺潺溪流聲,而那流水聲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溪流裡岩石多,而那裡的流水聲也就特別響。溪岸有些地方是七、八公尺的斷崖。斷崖也是沒入在濃霧裡。

  有個男人從那溪岸窺探著下面溪流。突然跑步似地快步走,走上溪岸上頭的坡路。坡路盡頭是旅社。男人是穿著這旅社的睡袍的客人。

  「噯呀,不得了啦。」客人一進入已開了的玄關就對著早起的服務生叫嚷:「我的朋友倒在那邊的溪流裡。快叫幾個人,把他抱進旅社來。」

  客人就是西律師。

  服務生慌慌張張地跑進屋裡去叫醒老闆。老闆未出來和男傭人三、四人未到齊以前,西等不及似地直跺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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