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宦海沉冤 | 上頁 下頁
一一


  「……」

  「我只是擔心倉橋君是只軟腳蟹,這點,大西股長強得多了。那樣子給警視廳傳去問話,倉橋君怕沒多久就會崩潰的……局長,我亂猜一通也說不定,在這件案子,倉橋君可不是最清楚局署這邊和業者那邊之間的關係嗎?」

  「可能就是這樣。」岡村局長的表情沉痛。

  「就是說,在這件案子上,倉橋君不啻是扇子的軸子一般的存在,可不是嗎?」

  岡村不作聲點了頭。

  「果真是這樣,那就盡可能地不要把他交給警方。」

  「可有那種辦法嗎?」

  「現在還沒有好主意。不過假以時間好好想一下,會有好的對策也說不定。為了賺取時間,最好讓他離開東京。」

  「能辦到就好了。」

  「今天傍晚回來的話,馬上就讓他出走到別的地方去。對了,你這次匆匆忙忙從北海道給叫回來,出差的預定日程准還有多吧。那就讓他去收拾你沒做完的工作,怎麼樣?正式的名目可不就有了?」

  「……」

  「局長呀,倉橋抖出真相的話,農林省受傷的人怕會很不少喲。」

  岡村局長和西秀太郎,這之後還交談了約莫一個鐘頭,不知談些什麼。

  說是交談,其實主要是西在喋喋不休,岡村儘管平常多話,這次卻變成聽者。這情景給人一種主要是西在忠告局長,說服局長的印象。

  在這之間,岡村不讓其它任何人從外頭進去。不管如何急速的案件,他都讓秘書囑他們稍後送去。他的表情沉痛,偶爾向西發問。西離去之後,他抱著胳膊沉思約半個鐘頭。

  岡村回到桌子來,抓取一隻聽筒。局長身邊有許多電鈕和五、六隻電話。他抓取聽筒,為的是要給次官室打電話。

  「跟次官說,有緊要的事情,現在就要去請示意見,請問他方便不方便。」岡村告訴次官室的秘書說。

  「次官請您馬上過來。」秘書傳言道。

  岡村告訴門口的女秘書,這就要去次官室;出了局長室走上走廊。次官室就在這一樓的盡頭的一旁。次官秘書室就在次官室隔鄰。

  岡村抬頭望了寫著「在室」的告示牌一眼,轉動了把手。

  事務次官坐在約有局長室兩倍大的辦公室的那邊角落,無所事事地自己揉捏著後脖子。好像在等待岡村到來的樣子。

  次官起身移到客人用的長沙發來。岡村並排坐在他身旁。態度很隨便。

  「剛才西來看我。」

  岡村一開口,次官「哦」地一聲,顯出驚異的神色。次官好像對這位局長很客氣。

  「西說,倉橋的被逮捕將是時間問題。看來大西開始說話了。聽說合同制糖那邊也要抓人了。」

  「是嗎?」次官皺起眉頭,垂下頭。

  次官不是什麼有能之士。兩年前當上次官,那只是看中他在當時的幾位局長中資格最老,人緣好而已。也就是說,為制衡幾位局長間的派閥均勢,把他安放在次官位置而已。這位次官不久也得退休。本來早就應該退休了。可是因為得先行調整局長間的勢力均衡,所以他的退休就暫緩一段時間。

  「西說,倉橋再過兩個鐘頭就可以回來。」

  次官望了掛鐘。是四點半。

  「西說,查問倉橋在警視廳受到怎樣的調查,就可以大致測知警方今後可能採取的措施;所以西提議說,讓倉橋出差北海道。」

  「出差北海道?那你……」

  「就是說,假藉出差讓他遠走高飛。西說,在目前,警視廳是沒有阻止的理由。」

  「那也許沒有錯……可是,那麼做,不致於反而刺激警視廳或檢察廳嗎?」

  「准會刺激。可是,說是有對策。西的意思是這樣的。」

  接著他給次官低聲耳語。次官的臉色大變。

  倉橋副科長那天傍晚徑往羽田機場。從警視廳出來之後,不去局署也不回家,徑往羽田。他的身旁有人陪伴著。這人帽子帶到眼眉上,豎起大衣的領子,沒人知道他就是西秀太郎。在車子裡,對臉色蒼白的倉橋,西壓低嗓子說著些什麼話。那是出租車司機聽不見的,差不多是耳朵旁的喃喃細語。副科長帶著不安的神色頻頻在點頭。

  到了機場,從櫃檯取得倉橋的通行券的也是西。機票是他早就買好的。正確說來,是西跟局長密商之後立即買好的。

  班機起飛前,西和倉橋坐在候機樓一角。二人垂著頭交談著,那看來好像是西在說服倉橋;也好像是西在發出命令。

  不消說,西的舉止也像是不斷地安撫著心煩意亂的倉橋,盡可能地想給倉橋安心感。而且,在交談之間西也不忘偶爾側目瞄視乘客,警戒未敢稍怠。警察模樣的人影不見一個。

  班機起飛的時刻一播報出來,副科長便垂著臉混入乘客的行列中。過了門要拐入通路時,倉橋才那麼一次回頭朝西看。西對他揚起了手。外人看來是分手時的寒暄;其實是「要鎮定,一切由我安排,儘管放心」的西最後的叮囑。

  西透過候機樓的玻璃窗注視著一片灰黯的機場。往劄幌的班機兩翼亮起紅信號燈,正在薄暮裡滑行。看著那架噴射機的確從跑道以猛烈沖勢飛離陸地後,西才從站著的地方移動了身子。

  西進入休息室的茶店,叫了咖啡。

  咖啡沒端來以前,他取出小記事簿擺在小茶几上,記下一行:「倉橋副科長,下午七時自羽田飛往劄幌。」

  那本小簿子,頁頁擠滿著他寫下來的字。其中也有除非他自己否則無人可解讀的密碼一般的字。簿子好髒,幾乎綻裂開了,已破爛不堪。

  喝了咖啡,他慢條斯理地起身。窺視朝向機場的玻璃窗那邊,只見國際線的大型客機徐徐地在副跑道上滑動。他看了看表。這時刻,載著副科長的班機想來已過了霞浦上空。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