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湖底的光芒 | 上頁 下頁 | |
七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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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島頓時怔了一下,又喝了一口湯之後,問他: 「請問你是?」 因為那是一張素未謀面的陌生臉孔,因為沒有刮鬍子,所以雖然看來老些,其實是還滿年輕的。 「果然是弓島,沒錯!」 對方不再說話了,弓島對這名男人毫無印象,他戴著一頂工人帽,弓島心想自己時常來往上諏訪,也許對方曾在某處看過自己的臉。 他神情專注地動著筷子吃拉麵喝湯,正吃得津津有味時,老闆的椅子忽然移動了,劈手奪過了弓島手上的面碗,熱的麵湯潑到他的腕上,弄得一地都是。 弓島茫然若失地看著老闆,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兒。 「喂!弓島,你根本不配吃這個。」 老闆兀立在他面前,是個年約四十左右的男人。 「什麼!」 弓島莫名不知所以,正想責備對方的失禮時, 「你好像還沒有搞清楚。我告訴你,弓島先生,我以前是專門研磨鏡頭的工人。」 拉麵攤的老闆繼續說。 「如果我說出綾部光學公司的名稱,你該會有印象。」 「綾部光學?」 對於弓島而言,這是個相當陌生的名字,彷佛在那裡聽過似的,大概是一家已經倒閉,屬中小型企業,從事鏡頭研磨的小工廠。 「就是為了你,我們工廠才倒閉的,老闆是田中先生,一個好好先生,由於陷入你的魔掌,終於使公司垮臺了,變賣了所有家產,一家人流離失所。我們老闆十分痛恨你的毒辣作風,我在他工廠中擔任領班,任職很久了,如今迫不得已在此擺面攤為生,看到了你,勾起了一股隱藏許久的仇恨,終於有機會發洩了。」 「……」 「我不能將我親手下的拉麵,給你這個禽獸不如的傢伙吃,你快點滾吧!」 弓島無言以對。過去的他是不可能來吃拉麵的,一旦發生這種情形,他會忿忿地故意把好幾倍的面錢飛撒在這個肮髒邋遢的男人面前以示抗議,藉以洩憤,可是現在的他無心也無力如此做。 「原來有這麼回事!」 他以微弱的聲音回答。 「倒是令人十分同情,在此我向田中先生和你道歉。做為一家新的廠商,有其一貫的作風,我不敢說從未給各位添過麻煩。請問田中先生的近況如何?」 「不知道。前一陣子聽說曾在東京做苦工。」 「是嗎?」 弓島低下了頭。 「說出來恐怕會被你笑話,但是不瞞你說,我最近也要東山再起重整旗鼓。如果將來有幸組織一家工廠,可否委託各位替我加工,藉以補償我以往的過失,不知你是否能接受我的建議?」 弓島正覺得有些感傷的時候,拉麵攤老開一雙巨大的手,卻一拳擊破了他天真的幻想,弓島被緊緊地勒住了脖子,又挨了兩三次猛力的拳頭。 「你這傢伙,還好意思有這種念頭!」 拉麵攤的老闆,以顫抖的聲音大聲叫道: 「誰還會吃你這一套,如今低聲下氣地說一些天真的話,無論你再如何做,都無法彌補你曾做過的傷害。我們老闆為了你變賣一切家產,妻離子散,在東京做苦工勉強糊口,今天我為了替他出氣,絕不能如此便宜地就讓你回去,你這畜生,今天非給你一點教訓不可。」 一面毆打眼前的男人,一面繼續地叫駡,拉麵攤老闆的臉龐已然扭曲得不成人形。 坐在一旁吃面的客人,嚇得站起身來,但並未出面予以制止。 弓島趁隙站起身來,整了整零亂的大衣,匆匆地離開那兒,在他身後,只聽到老板正向客人的詢問加以解釋。 「他就是高原光學公司的總經理,一個很可惡的傢伙。由於他的獨斷作風,甚至使得衛星業者自殺,今天我是替大家出氣,真想揍死這個傢伙。」 到了火車站,會客室裡坐著一些等待半夜列車的旅客。他在火車站長凳的一角坐了下來。被揍的面頓痛得有些麻痹,他發現領帶已經被扯斷,穿著鞋子的腳竟冷得發抖。陪伴他的只是黯淡寂寞的街道。寒風不住地吹著,只有這兒,是他目前唯一的棲身之所,他好像迷航的船隻,亟欲尋覓燈塔的燈光。 似乎整個上諏訪的一切都與自己為敵似的,計劃以此為根據地,重建自己的事業,似乎有了困難。但這卻是當務之急,雖然困難重重,反而更值得他去嘗試。想著,只要天一亮,趕到加鬚子的醫院,首先一定得向她道歉;之後才可能使自己的立足點穩固。 腦海中忽然閃過家中妻子的身影,她從未協助過自己。一旦加鬚子容納了自己,在中部光學的工作可能會導致與妻子的仳離,同時與堂兄之閑的戰爭就此展開。此時弓島也十分瞭解,除了加鬚子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人能與他為友了。 *** 上行列車于夜半時分抵達;下車的旅客在略帶寒意的夜氣中,發出了酷寒的腳步聲,魚貫地走到剪票口。坐在長凳上前來迎接客人的人們紛紛站起身來。這些事情與弓島毫無關係,他嘴裡銜著香煙,無意識地看著這些來往的人。 其中有一名夾雜在人拿中的年輕女人,她獨自一人緩慢地行走,手上提著皮箱,沒人來迎接她似的,弓島的眼神無意中與女人偶爾投過來的視線接觸!他的香煙由嘴裡滑落,反射似的由椅子上站了起來,女人也正凝視著他!她那雙睜大了的眼睛,剎那間也掩不住一臉僵硬的表情。 「多摩子小姐!」 弓島走上前去,呼吸顯得十分急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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