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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加鬚子返回與工廠毗鄰的正屋。

　　她與四年前過世的丈夫沒有產育一子，丈夫雙親皆已亡逝，只有一個名叫多摩子的妹妹。多摩子在東京學畫。

　　換好衣服，加鬚子即來到正屋外的辦公室。四名女職員一起向她打招呼。

　　「您回來了。」

　　「麻煩請倉橋先生來一下。」

　　女職員出去叫領班。辦公室有甬道可通往屋後的工廠。

　　最年長的女職員向加鬚子報告她不在時公司的業務。

　　加鬚子聽取簡單報告時，倉橋市太也走了進來。他是名年約三十四歲的熟練技師，也是誠懇負責的領班。一般鏡頭研磨分為望遠鏡用鏡片及相機用鏡片，倉橋市太在相機鏡片研磨上具有高超的技術。即使刻意恭維，他都稱不上英俊。顴骨突出，雙眼凹陷，雖然鼻樑高挺，嘴巴卻大得離譜。肩膀突出，體格像個方箱。

　　「您回來了。」

　　倉橋在另一間具有社長辦公室味道的房間裡，面對加鬚子坐下來。

　　「事情怎麼樣了？」

　　他迫不及待詢問「凱艾光學債權人會議」的結果。

　　「雖然是拿到現金……」

　　「哦？」

　　倉橋睜大眼睛。

　　「真的？這簡直不能想像嘛。」

　　「但是，不是全部。」

　　「那當然了。不過，社長不也抱著絕望的心情去參加的嗎？」

　　倉橋稱加鬚子為社長。

　　「事先雖然沒有抱任何希望，但是結果總得出席會議才會知道。況且，我們為了凱艾也吃了不少苦。一想到同事們為了趕付交貨日期，通霄達旦地加班，即使只能收回一點點，我也必須力爭。現在，還算對大家有個交代就是了。」

　　「是啊。」

　　倉橋也十分明瞭那種被逼交貨，徹夜不眠不休趕工的加班苦楚。

　　「拿了多少呢？」

　　加鬚子告訴他是債權額的六分之一，並且把會議過程簡略地告知倉橋。不過，當她提及山中重夫只交給她一人不同的支票，而其它債權人拿的全是空頭支票時，倉橋愀然怔忡。

　　「他是什麼意思？」

　　倉橋雙手插在胸前。

　　「我看，凱艾光學的森崎社長竟然勾結這種騙子，大概是走到窮途末路了。這一定是惡性倒閉，森崎社長八成私藏許多資金。他預算好用六分之一債款結清債權，然後將詐欺的全部責任轉嫁與山中重夫。等風聲不緊時，再籌創別的公司。」

　　「我也這麼想。但是，為什麼他只付給我們有效的支票呢？」

　　倉橋瞟了加鬚子一眼，欲言又止地將話吞了回去。

　　「不過，雖然可疑，我們能收回這些錢已是萬幸。目前等著付的錢有多少錢？」

　　「嗯，可能有三四筆。我叫久保小姐來一下。」

　　「沒關係，先緩一下。現在最重要的是，凱艾光學變成這個樣子，我們必須另外拓展新的顧客。」

　　「唔，東京營業所的秋田有什麼意見嗎？」

　　「他是說得積極爭取大廠商。不過！這件事不太簡單。」

　　「我瞭解。但是，如果我們打開與大廠商合作的關係，可以順便商榷關於我們公司機器老舊的問題。也許大廠商可以貸款讓我們增設研磨機器。」

　　現在的鏡頭研磨機較過去大為進步，但是中部光學仍舊使用創業初期的老研磨機。倘若換了新機器，作業上了常軌後，效率便大大地提高，生產時間減少，生產量卻增加。換言之，製造成本便減低了。

　　近來，相機界走向式樣競爭與廉價銷售競爭。因此，一方面由於市場產品過剩，另一方面由於自動生產使成本降低，所以這些以舊機器生產的衛星工廠逐漸走下坡。

　　但是，如果衛星業得與大廠商取得合作關係；則資金周轉上方便不少；也就是說，比起自己苦撐，各方面都能減輕一些負擔。

　　「可是，已故的社長曾經說過；永遠當人家的衛星工廠沒出息，一定要早日發展成有規模的公司。」

　　倉橋緬懷地憶述。

　　丈夫生前的確強調當衛星工廠永無出頭之日，他的願望是自組一家獨立的相機製造公司。因此，當地的大相機公司每次提出合作之意時，丈夫都一一予以回絕。

　　本區較大相機製造公司屈指可數，就是「先鋒光學」、「高原光學」與「肯特光學」。其中「先鋒光學」歷史最悠久，規模也最大。不過近幾年來「高原光學」竄得非常快，他猛烈的攻勢也弘起業界矚目。「高原光學」在富士見高原上擁有一家設備相當現代化的工廠，「高原」一名就是緣於地理而取的。

　　說起「高原光學」的社長，他戰前曾在某家相機公司當過工人。後來拿了退休金，組成小規模相機製造公司，而慢慢發展至今天的局面。

　　大戰結束，美軍駐日後，相機界掀起熱潮。「高原」及時搭上這列幸運車。創立之初；「高原光學」月產量不過百來部，卻怎麼也賣不出去，沒有一家批發商問津。直到稍後；某家外銷廠商看上他的廉價，遂予以厚援資金，促其一步步發展上來。

　　如今，「高原光學」躋身大型相機製造公司，與老牌的「先鋒光學」並駕齊驅，分庭抗禮。位於富士見高原上白樺林山丘的工廠，擁有員工近一千五百人。

　　先前，「高原光學」曾經向「中部光學」間接提出合作的建議，但被加鬚子的亡夫所峻拒。所謂間接，乃是當時「高原光學」的某家衛星工廠提議「中部光學」成為他們的衛星工廠而言。

　　同樣的合作建議來自目前在湖畔擁有現代化設備工廠的「先鋒光學」。丈夫也毅然拒絕。丈夫有種一旦決定死不更改的頑固性格，因此雖然「中部光學」與這二家大公司位於同一地區，卻與人家絕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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