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復仇女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桐子屏息斂氣不作一聲,只是眼珠在轉動著。

  「這就是說,大塚律師已經找到能證明你哥哥無罪的根據。以大塚先生的個性來看,他是個一干就不罷休的人。所以,我想准是發現了什麼問題。即使同樣看這份記錄,大塚先生的洞察力要比一般律師強得多。所以,我認為從指定律師R君處寄來的記錄上,大塚律師發現了無罪的證明。要不,大塚律師見到我的時候,不會裝出這副模樣。要是案子正象法庭判決的那樣正確無誤,律師見到我,會主動告訴我的。眼下,這樣瞞著不說,我認為大塚先生已經得出跟法庭相反的結論。」

  律師究竟為什麼不將真情告訴阿部,阿部不說,桐子似乎也明白其中奧秘。桐子低下頭久久地陷入沉思,整個身子就象塊石頭紋絲不動,那雙睜大著的眼睛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咖啡杯。

  今年春天,阿部在咖啡館見到過周身豎起逆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桐子,可眼前的她,一副象要撲上去撕咬誰的神情,比那時候更怕人。阿部不由得一打了個寒噤。

  大塚欽三剛洗完澡,渾身上下散發著熱氣,覺得暖烘烘的舒坦極了。他沒穿薄薄的棉睡衣,裹了件浴衣佇立在窗前。窗外,箱根的山色在夕陽中漸漸隱去。這所旅館居高臨下,望得見座落在山谷間好多旅館閃爍著點點的燈火。

  這些燈火在霧氣中時隱時現,對面山腳下騰起淡淡的暮靄。杉木林有一半顯出白色,白茫茫的霧越來越濃了。大塚觀望著霧氣緩緩地翻騰,似乎聽見濃霧發出隆隆的響聲。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細細一瞧,山坡上有來往車輛的點點車燈在閃現著。

  浴池裡響起水聲,大概是徑子快洗完了。大塚還站在窗前眺望,耳邊傳來開門的聲音。

  「小心別感冒啊。」身後晌起徑子的聲音。大塚轉過身去,徑子穿著旅館的棉睡衣,一副洗完澡後容光煥發的神態,手裡拿件棉睡衣給大塚披上。

  「你在看什麼?」

  「霧。」大塚的回答很簡短,「你聽見過霧發出的聲響嗎?」

  「這,」徑子坐到三面鏡前,端詳著自己的臉說,「沒聽見過。霧也會有聲響?」

  大塚默默不答話,點支煙坐在籐椅上。一坐下,頓時覺得今天玩高爾夫球帶來的酸疼正襲上身來,不由得呻吟一聲。

  「累了嗎?」徑子一邊化妝一邊問。

  「累了。已經不中用了。」大塚撣落了煙灰說。

  「哎喲,」徑子低低說了聲,「不見得吧,今天也許太賣力了。」

  「是上了年紀嘍。」大塚笑了,「不行啦,馬上就感到累極了。」

  「不過,洗個澡就會恢復的。」

  「跟年輕人不同嘍,一上年紀,非得睡一晚才恢復。你還不能體會。」大塚在一邊看著徑子化妝,徑子脖頸的皮膚,看去好似凝脂般地有光澤。

  「你淨說上了年紀、上了年紀這種怪話。」徑子朝鏡子翹起小嘴,塗著口紅輕輕地笑道,「今天我輸了。」徑子扭過那張化完妝顯得神采奕奕的臉蛋,說起高爾夫球,可來勁了。

  「不,你打得越來越好啦。」大塚微笑著說,「快趕上我了。」

  「是嗎?」徑子嫵媚地瞅一眼大塚,「今天,你可不同尋常啊。我打得不好全怪風,球老是不聽話。」

  「我是把風力估計進去才發球的。」大塚笑著悅。

  徑子走到大塚身邊,無意中看了看大塚伸出的那雙腳:「你的腳趾甲長了。」說著又返身朝放旅行皮箱那兒走去。

  徑子穿著旅館裡備下的睡衣顯得身材苗條,她回到大塚腳邊蹲下,攤開張紙,給大塚剪起趾甲。

  「剛洗完澡,趾甲很軟啊。」徑子自言自語地說。

  房裡不停地響起剪趾甲的聲響。徑子盤在頭上的秀髮,溫漉漉地閃著光,耳邊的一綹綹濕發緊貼頭上。大塚還在凝望著窗外,隨著暮色降臨,山谷裡旅館的燈火象繁星似的越來越多。

  「吃飯吧,肚子餓了。」大塚說。

  「好的。」徑子給大塚剪另一隻腳,剪下的趾甲在紙上堆成一小堆。

  「去飯廳還得換衣服,太麻煩了。」

  「那就叫到房裡來吃吧。」徑子抬頭說。

  「不,還是去飯廳。」大塚說,「在這種旅館的飯廳裡吃飯也很舒適。」

  「這回倒難得。」徑子驚訝地說。她以往跟大塚住過旅館,知道大塚懶得走動。

  大塚站起身,徑子伺候他穿衣服,隨後徑子也換上西服。

  第一流旅館的餐廳裝飾得豪華雅致,室外天色已暗,餐廳裡卻燈火輝煌。正是吃飯的時刻,客人滿座,侍者好容易找到張空桌,四周的客人差不多全是外國人。徑子看了菜單點了幾個菜,大塚嫌麻煩,也跟著徑子要了同樣的菜。餐廳有暖氣,顯得春意融融。鄰桌不時傳來外國人的喧鬧聲和談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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