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復仇女 | 上頁 下頁
二十


  「請!」乾杯時,阿部啟一瞅著桐子。但桐子卻看著西本,從桐子的神態看來,似乎她已經認不出阿部了。

  阿部也裝著不認識的樣子,但心裡卻撲撲直跳。等待著她也許早晚會認出自己來。可是轉而一想,記不起自己也是挺自然的事。打那回相遇以來已有半年多,等她打完電話,追上去約她進咖啡館,最多,不過聊了十來分鐘的話,真是萍水相逢。

  「從九州來這兒的吧?很冒昧,聽到您的電話,好象令兄出了什麼事?」阿部還記得那時的話題是打這開頭的。

  「出了什麼事?如果沒什麼妨礙的話,是不是可以說給我聽聽?您剛才說的事只是偶然傳到我耳朵裡。跟您通話的是大塚先生?在日本大塚律師可是個數一數二的律師。然而,收費一向很高。您對大塚律師全然不抱希望?」

  對這接二連三的問話,桐子卻固執地閉口不答,只是低著腦袋垂下眼簾,也沒能看清阿部的臉。最後,她象一陣風似的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出了咖啡館。阿部慌忙趕到門外,只見她已經溶進人群,也沒回頭打個招呼就遠去了。

  桐子從九州匆匆趕到人地生疏的東京來,對僅僅說過幾句話的阿部,怕也不會留下什麼印象。對東京只能留下點縹緲的夢。可是桐子絕沒想到,阿部卻已查閱過登載她哥哥——柳田正夫案情的報紙,除了當地人外,對那案件表現出如此興趣和熱忱的人,在東京可說是鳳毛麟角了。而且,從報紙上已經知道了柳田桐子這個真實姓名。儘管如此,阿部啟一做夢也沒想到在這兒會再度相逢。雖然聽說這家酒吧女店主是九州K市人,能理解被這兒雇傭的女招待自然會有不少同鄉,可是阿部寫出好多封信,連一張明信片都沒來的那位少女,竟然在此相見,這使他一時目瞪口呆,沒法相信眼前這個現實。

  「我來介紹一下。」西本說,「這位是山川君,他鄰座那位是阿部君。」女店主一一低頭致意,然後吩咐道:「信子,把咱們店裡的名片拿來。」

  阿部啟一咽了口唾沫。他想起那一回曾經給了桐子名片,後來又給她寫過信,她聽到阿部這姓准會吃驚地朝自己看上一眼。但沒想到,桐子依然低垂著眼睛瞅著那只酒杯一動不動,好象跟客人聊天是女店主的事兒。轉而一想,阿部這個姓太普通了,在日本多的是。

  「請多多關照。」女店主接過信子從賬臺上取來的名片,送給山川和阿部。

  名片上印著「海草酒吧益田乃裡子」。店主的名字印得小小的,就象她那白白胖胖的臉上,長著細細的眉毛,小小的眼睛、鼻子還有嘴。

  「理惠,」女店主說,「你去看看那邊的客人。」

  桐子順從地站起來。對麵包房有批客人正用吉他彈著流行曲喧鬧吵嚷,女店主見他們樂得過了頭,要桐子去照料一下。

  「這個姑娘真不錯啊。還很純真。」西本目送著桐子的後影說。

  阿部也望著桐子的背影,那是個熟悉的背影。那一回,這個背影就在咖啡館裡走出去,再也沒回頭瞧一眼,便溶進了人流中。

  「那姑娘的哥哥出了樁怪事兒,最近死了。」女店主悄聲地說。

  「怪事兒?」西本伸長了脖子。

  阿部的心不由得砰砰地跳起來。女店主朝身邊的信子努努嘴說:「跟她住一間房。」

  「阿信的家在哪兒?」阿部啟一這下開了口。

  「噯,噯,怎麼你也有興趣?真難得。」西本挖苦道,「你這兒來得勤快點兒,就會告訴你的。信子姑娘,我說的是不是?」西本說完,信子笑了。

  「阿信,你讓這姑娘住一塊兒,要是把你相好帶進家裡,可不方便哪。」山川挪揄道。

  「哎喲,我可沒這事,所以也不怕。」

  「你胡說。」西本說,「前些日子,我看見你跟一個英俊小夥子肩並肩一塊兒散步。」

  「喲,西本先生你別瞎說。」信子揍了西本一拳,引得大家都笑了。

  一看表已經過十二點了,有的女招待躲在不惹眼的角落裡做回家的準備。

  「啊,該回去了。」西本說。

  阿部望見那間包房裡閃過柳田桐子的背影。看來有些客人還賴著沒走,不時聽見陣陣歌聲。阿部他們站起來,女店主馬上喊:「理惠,客人們要走了。」

  西本走在前,隨後是山川和阿部。店主加上信子和桐子兩個女招待把他們一直送到胡同口。直到分手,柳田桐子也沒瞧一眼阿部啟一。當著眾人面,阿部啟一沒法跟桐子搭話,牽腸掛肚地跟在西本和山川身後上了車。車開動之後,喝得微醉的這三人一路上又說又鬧。阿部啟一尋思,打算明天單獨跟桐子見個面。

  第二天晚上八點光景,阿部啟一拿出那張「海草酒吧」的名片,看了號碼撥起電話。電話接通,他請理惠姑娘來聽電話,對方竟奇怪地又問了一遍。原來桐子初來乍到,以為不會有什麼熟客給她打電話。

  「我是理惠。」電話裡傳來桐子那熟悉的聲音。阿部心裡不由得有點激動。

  「是理惠小姐嗎?我是阿部。昨晚我們三人很晚去的……」

  「唔。」理惠的答話分明很冷淡。

  「很早前我曾經在東京見過你,你還記得嗎?」阿部聽不見桐子回答,以為她掛斷了電話。不一會電話裡響起了音樂聲。

  「我記得。」桐子停頓一會兒清晰地說,真出乎阿部的預料。

  「你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你一進酒吧,我就認出來了。」

  阿部還以為桐子始終沒認出他來,現在看來真有點兒蠢。說不定昨天晚上桐子比阿部更早認出對方來也未可知。但直到分手,她還裝得若無其事,真象今年春天那回在阿部面前倏然離去那種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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