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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柳田正夫的房東C的部分證詞:

  三年前,柳田君租了我的二樓。柳田君可是個老實人哪,從學校回來之後,就再也不出門,星期天,總有十來個小學生來家玩,柳田和妹妹一塊兒招待他們。周圍一帶的人都知道,他們兄妹倆可好啦。打今年的二月起,渡邊老太開始上門要債了,大都在晚上。渡邊一來找柳田,柳田君慌忙下樓把她帶到外邊去,說好長時間的話。渡邊老太老是毫不客氣地、粗聲粗氣說什麼你得早日還我錢,你還欠了我好多利息。柳田君一個勁兒地道歉。每回好不容易把渡邊打發走後,柳田君就會抱著腦袋顯出一副愁眉苦臉的神態。我覺得太難為他了,實在不忍多看一眼。我記得渡邊大概來過四、五回吧。

  柳田桐子的部分證詞:

  十一年前,我父親得病死了。媽媽在八年前又患病離開了我們。是哥哥照顧著我直到學校畢業。哥哥一面幹活一面讀書,直到XX大學畢業後當上小學教師。我高中畢業後,進了打字訓練班,學成後就進現在這家公司工作。哥哥每月工資一萬一千元,我每月賺八千元。就這樣,我們兄妹倆的生活倒也過得去。哥哥是個正派人,從不去尋歡作樂,也沒有女朋友。我一點兒也不知道哥哥丟失了三萬八千元的旅行費用,更不知道哥哥為了賠錢向渡邊借了四萬元。按說哥哥該知道我多少攢了點錢,但他准是難以開口用我的錢去還債吧。哥哥就是這麼個人!要是哥哥別顧慮什麼對我明說的話,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現在,我真怨哥哥太死心眼兒。我發覺渡邊常來我家,大都是我不在家的日子。有時候碰巧我在家,哥哥老是匆匆忙忙地走出門外去談,所以,我一點也不知道他們在談些什麼。我心裡直嘀咕,為這事也問過哥哥。那時,哥哥回答我說是渡邊老太有個親戚的孩子,為了明年考高中的事來跟他商量。可我也納悶,為什麼我在二樓家裡的時候,渡邊老太也就不上樓。究竟搞什麼名堂,我也沒細想過。那當口,我要是能刨根問底地問問明白就好了。可是,哥哥在我面前卻裝得若無其事似的,甚至比往常顯得更輕鬆愉快。所以,我絲毫沒懷疑過什麼。

  三月十九日的晚上,我發覺哥哥將近十二點才回家。那天,只見他臉色蒼白,好象是累得直愣愣地發著呆。我嚇了一跳,趕緊問他出了什麼事?哥哥說在朋友家被灌了點酒,很難受,這麼說了一句,就鑽進被窩睡了。但是,我發現他身上沒有一絲酒味兒,心裡直犯嫌,但我也沒放在心上。第二天早上,我把早飯準備好,喚醒哥哥說,要是還覺得不舒服,就多睡一會兒吧。說完我就去公司上班了。那天傍晚,我下班回來,哥哥隨後也回到家。我看過晚報,說起渡邊阿婆被殺均事,哥哥說他也看到這個消息了,顯得並沒有興趣,坐到桌邊給學生的試卷評分。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哥哥是故意避開我。過了兩天,哥哥被警署拘捕,當我聽到這個令人吃驚的消息,只覺得天昏地暗,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不信哥哥會殺死渡邊阿婆。哥哥這樣的性格是不會幹出這種事來的。哥哥承認拿了借據,從十九日晚上的異常神色來看,我相信有這麼回事。可是,我絕不相信哥哥會殺人……

  大塚欽三耳邊回蕩起姑娘的話聲,那是好久沒聽到過的執拗的聲音,那專注的神態全在這證詞的字裡行間湧現出來。大塚欽三一邊抽煙一邊閱讀這些案卷,手撐著腦袋沉思著。不光在自己書房裡,連在事務所裡也抽時間研究案情。當然,要對這些案卷理出個頭緒來,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大塚律師很忙,日常事務堆積如山,還有幾樁案件的出庭日期迫在眉睫,為了及時做好準備,常常幹到深更半夜。在繁忙之際的空隙裡,還要翻閱柳田殺人案那份厚厚的卷宗,所以一時也看不完。而且,不能只翻閱一遍,還得細細反復看上幾遍,將一些細節記住、消化,而後變成理論,從中找出別人不易發現的矛盾來。

  然而,大塚律師覺得在柳田的案子裡,似乎很難找到檢察官所下的結論有何失誤之處。物證收集得很充分,有柳田正夫在現場的指紋,沾上被害者血跡和現場灰末的褲子,還有他自供從現場的衣櫃裡竊取的借據,殺害渡邊的動機也完全成立。這些物證、間接證據象組合成一隻無縫的箱子那麼具有立體感,能感覺出它所具有的份量。第一審判定有罪,未必能肯定是由於指定律師的無能。大塚欽三瞭解了案情的梗概,心中不由得遲疑起來。不用說,繼續搞下去還是撂下算啦全是他的自由,又沒有受人委任。原來就是想把案卷看上一遍,安安自己的心,所以也完全可以到此為止。總之,這是樁難以得到辯護效果的案件,案情似乎很明朗,即使自己承當這個案件,看來也不能將柳田辯成個清白無罪的人。

  柳田正夫申辯他到達渡邊家時,渡邊己遭害,但驗屍結果斷定死亡時間正是柳田去渡邊家的十九日晚十一點這個時刻。如此說來,柳田到渡邊家的前幾分鐘裡,該有人潛入渡邊家殺了人逃走。天下有這麼巧的事嗎?即使有,也必須有證據證明另外一個人比柳田嫌疑更為重大。可是,大塚看了整個案卷也沒找到一點兒蛛絲馬跡。大塚欽三想,還是把這事忘了吧,自己還忙不過來呢。既然可以不再承擔拒絕那位姑娘造成的惡果,也就心安理得了。可是,事情並沒有就此了結,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定,耳邊成天響著那個姑娘的叫喚聲。所以,為了錢回絕姑娘的請求而帶來的憂鬱症卻絲毫沒見減輕。而且,河野徑子也有意無意地參與了這樁罪惡。「先生,我哥哥蒙受著搶劫殺人的惡名死去了。」柳田桐子那乾澀的話中,分明流露出毫不寬恕的惡狠狠的口氣。

  大塚欽三懷著滿腹心事跟河野徑子見了面,聊天時大塚的臉上好似籠罩著一層陰影,不時中斷談話,鬱鬱不歡地凝視著什麼。聰明伶俐的河野徑子看出大塚的異常神色。

  「先生,」河野徑子那雙象滲了墨汁似的大眼珠疑慮地瞧著大塚欽三問道,「你有什麼心事嗎?」

  「怎麼啦?」大塚欽三強作笑意反問道。

  「怎麼啦,你的表情象在沉思著什麼。」

  「唉,這也沒有法子,」律師回答說,「事情太多了。」在這件令人發愁的事情裡,河野徑子也有一份,當然她是不會知情的。

  「你是個功成名就的人,為了這點事還要常常愁眉苦臉嗎?」

  「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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