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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四

  司機說,亮子本來是雇車到湯河原的,可是,到了湯河原之後,她又命令開往熱海。車子開到熱海的海風莊旅館大門。亮子下車,他就開車回程了。

  我聽到為之雀躍不止,立刻前往熱海,不用說,是到海風莊去進行調查。這就瞭解了下列的事情。

  亮子在「楓」號房間和一位女客見面。這位女客在一月十四號八點多鐘獨自來的,住了五天。從年齡、相貌來看,毫無問題,就是阿時。

  阿時在賬房登記的當然是偽名。偽名是菅原雪子。菅原這個姓也正是佐山在博多的丹波屋旅館使用的假名。亮子在海風莊旅館的大門說明要見菅原。照此看來,顯然是佐山、阿時和亮子曾分別進行接觸,而且也是出於亮子的計劃。兩個女人在房間裡吃了晚飯,十點多鐘離開旅館。阿時的五天旅館費用也是由亮子支付的。

  阿時既然是十四號晚上八點半鐘到達旅館的,顯然是從「朝風號」快車下車。「朝風號」是十九點五十八分到達熱海,所以,她和佐山雖然同車,卻是中途下車。閣下推理出來的「客人、一位」,果然正確。

  她們在十九號晚上十點多鐘離開旅館,照時間表推算,乃是搭乘了二十二點二十五分由熱海開往博多的「築紫號」快車。這班車在二十號十九點四十五分到達終點站博多。

  計算得真是巧。住在博多的丹波屋旅館的佐山,被一個女人用電話叫出去的時候,不正是晚上八點鐘左右嗎?換句話說,她們下了火車,立刻叫佐山出來。

  瞭解到這個地步,下面的步驟就難判斷了。打電話叫佐山出來的女人,是阿時呢?還是亮子呢?當然,我最初考慮的乃是阿時,可是,如果是阿時,就有了不能接筍的地方。佐山和阿時既然沒有什麼關係,她用電話叫他出來,佐山並不見得一定出來。佐山在博多一個星期,專等電話,就不會是等阿時。所以很可能是亮子叫他。

  為什麼呢?因為亮子是安田的妻子,做了他的「代理人」。換句話說,佐山是在等待安田。他聽了亮子的話,說她代表安田找他,就立即出來。

  亮子會到佐山,把他最為擔驚害怕的事告訴他。於是,把他帶到香椎海岸。她用的是什麼藉口,我們難以知道,看樣子,一定是說,事實機密,要找個沒有人的地方詳談。香椎海岸就是事先安排的地點。

  佐山所擔心的事是貪污案件的調查發展。佐山雖是候補科長,卻掌握實權,調查的手,眼看就要伸到他的身上。石田司長因此以「休假」為名,讓他到博多去躲避風頭。石田本人是貪污的主要人物,如果佐山被捕,他自己也會招致危險。這就是佐山前往博多的原因,而且奉命要在十四日乘「朝風號」火車前往。甚至石田會告訴他,安田也將到博多去,他應該在旅館等待安田。

  佐山接到上司命令,只有唯唯承諾。到底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平常就畏懼上司,也知道大概是怕他出頭作證影響石田。像這樣的候補科長是很多的。像這樣自殺的人也不少。兇手就利用了這種可能性。

  石田大概同安田商量過怎樣暗中消餌這件案子,所以才命佐山在旅館裡等待安田。可是安日並未到場,和他見面的卻是「代理人」亮子。佐山到過安田家,認識亮子。也許是心細如發的安田,曾經特意把佐山帶到他在鐮倉的家,讓他先同亮子見過面。

  這兩個人從博多乘火車到達香椎。哪裡曉得,就在他們身後,卻又有安田和阿時在香椎電車站下車,也順著同一條道路去海岸。不,只是佐山一個不曉得,亮子則對通盤計劃都了若指掌。

  亮子於是對佐山說,一切順利,大可安心,天氣很冷,喝些威士忌酒吧。好酒的佐山既然放寬了心,就喝了威士忌。酒裡摻有氰酸鉀,佐山立刻倒斃。現場留下的剩有氰酸鉀的橙汁瓶子,乃是亮子的偽裝。

  在另一方面,跟在後面來到海岸的安田,是從東京坐日本航空公司飛機在十九點二十分到達機場的。他和阿時見了面,按照亮子告訴的地方,把阿時帶到海岸。中途,阿時說了一聲「這地方可真靜啊!」被一個過路人聽到。

  就在這毫無人煙、夜幕四垂的海岸,安田也讓阿時喝下摻了毒的威士忌。然後,把她的屍體抱過去,放在已經氣絕的佐山身旁。亮子就站立在那裡。阿時被毒殺的地方大約離開佐山的現場只有二十米。在昏暗中,阿時是什麼也看不到的。

  安田殺了阿時之後,一定是高呼,「喂,亮子。」

  亮子也一定在昏暗中回聲說,「在這兒。」安田就抱著阿時的屍體,按照亮子聲音的方向走過去,把她放在佐山身邊。這景象真是鬼氣森然。

  說到這裡,可以想想現場的情況。在你的引導下,我也去過這地方,是一處到處都是岩石的海岸。抱著略微重一些的東西走過去,是不會留下腳印的。兇手連這一點都計算清楚。大概安田過去到過香椎海岸,才選定這地方作為殺人場所。

  這一場使人誤認為情死的殺人案,是夫婦兩人合作的。亮子不但是設計人,而且是一半的參加者。阿時按照安田夫婦的話行事,絲毫沒有起疑。

  在這裡面,存在著安田夫婦和阿時的關係。從上述許多事實來看,可以想像到安田和阿時有著根深的戀情。不過,他們對外人保持著極端秘密。兩人的關係是從安田到「小雪飯莊」吃飯開始的,阿時就是招呼他的女招待。時常有電話找阿時出去的男子,就是安田。

  不過,亮子的態度甚為奇特。她和丈夫的情婦、應該是她的情敵的阿時,不但會面,而且同乘火車,其道理何在呢?

  我突然從亮子付清了阿時在熱海旅館的費用這件事,想透了這件事。亮子是知道這對情入的關係的,說不定,阿時還要每個月從亮子那裡拿到津貼呢!亮子因為病弱,醫師禁止她與丈夫再有夫婦行為。為此,她不得不承認阿時是第二號夫人。這是個很不正常的關係。我們不能想像的事,在這世界上真正存在的卻有許多。這豈不是古封建時代的事麼。

  最初的計劃,也只是安排讓佐山死得像自殺一般。可是,這樣做很危險。沒有遺書,不像自殺。由這裡推想到情死。檢察官對於情死案一向很松,並不解剖,也不進行偵查。這是一種富有安全性的殺人辦法。可憐,阿時就被挑選為另一方了。

  在安田來說,他對阿時並沒有真正愛情。誰都一樣。只要能滿足「生理」,換個人也好。在亮子來說,她始終認為阿時反正是丈夫的工具,那就不妨讓她再做一次情死的工具。大概,以根本意識上說,她對阿時就沒有好感。這是個可怖的女人。不但頭腦冷靜,而且血冷如冰。她把阿時屍休的淩亂衣著整理好,而且用一雙早就準備妥當的新襪子,換下原已蒙塵甚多的舊襪子,使人認定阿時事先準備一死。這是多麼周到的小節。

  當天晚上,夫婦住在博多,安田就搭了第一班飛機飛往東京,再換機轉飛北海道:亮子則上了火車,自回鐮倉。

  至於阿時和佐山在十四日離開東京,而安田為什麼又隔了六天才前往福岡呢?這是因為安田怕馬上離開東京會使人生疑。事實上,他在阿時在十四日動身之後,還接連在「小雪飯莊」出現兩三天,而且裝出什麼也不知情的表情,向女招待們打聽,「阿時和愛人旅行去了。」這都是設法給人以與他無關的印象。正是因為如此,阿時才在熱海旅館裡閑住了五天。

  本來,安田接受了石田司長的委託,把候補科長佐山除掉,以便使司長穩如泰山。這不但是為了石田司長自己,而且是為了佐山的許許多多的上司。此事辦妥,機器商安田就對××部的石田司長立下汗馬功勞,有了大恩。

  安田和石田司長的勾結,比外界所想像的要深得多。為了擴大本公司與××部的交易,安田自然要想盡一切辦法來奉迎石田,甚至可能不惜贈送大批禮物和現金。這一次貪污事件發生後,石田處境為難,他是很瞭解的。那麼,現在就有了最大的送禮的機會。我們過去看兩者關係,僅是看在表面,而事實上,安田在矚望將來,用社交的手段與石田接近。安田自知道石田司長在貪污事件中發生危險,將成為調查中心以後,便暗中點化他走上消除候補科長佐山的道路。不,也許是安田當面獻策,將石田司長說服了。

  本來,石田司長並沒有殺死佐山的意思,而是希望用壓迫手段,迫他自殺,就像在許多同類事件中的自我犧牲一樣。可是,那不可能。於是安田就想出狀似自殺,實系他殺的辦法。不用單獨自殺的手法,而用情死的辦法實現。單獨自殺,很容易被疑為他殺。同女人在一起自殺,使人起疑的地方就減少了許多。這一手法用得高妙,才使警探方面實信無疑。

  石田司長並不知道安田要殺佐山,始終以為安田是在壓迫佐山自殺,所以才接著他的要求,前往北海道出差,給他準備青森函館渡輪的旅客表,給他安排冒名頂替的飛機旅客。一個部的高級官員是可以隨便出差的,隨身帶著本部的庶務官員,也是常事。

  後來,等到知道「佐山和女人服了氰酸鉀」自殺時,石田司長才變了顏色。安田把殺死佐山的事全部通知了他。這樣一來,安田反而占了上風,把石田司長壓在下面。石田不得不按照安田的話來辦事,派出庶務佐佐木前往警視廳為安田作證,證明他的確去了北海道。其實,這一步驟實得其反,反為安田掘了墳墓。

  安田在玩弄夠了阿時之後。把她做了殺死佐山的工具,而安田的妻子亮子,與其說是幫助丈夫行事,毋寧是對於殺死阿時的興趣來得更高。她自己雖然明認阿時是丈夫的愛人,但並不能變換她對於情敵的敵意。失掉了肉體上作為妻子的資格的她,在潛意識裡隱藏著比常人加多一倍的妒忌。這種如同磷火一般的藍焰,有機會,就會燃燒起來。所以在去掉佐山的同時,就便使阿時成為一名犧牲者。至於安田本身,到底是主要為了勾結石田司長而殺害佐山呢?還有主要是為了拋棄玩厭的阿時而殺害她呢?到現在,我還不瞭解。

  以上是我的推理,底下的部分則是根據安田夫婦的遺書寫的。

  應該說明,安田辰郎和亮子在我前往逮捕他們之前,死在鐮倉家中。兩個人都飲了氰酸鉀。這次沒有偽裝。

  安田辰郎深知我們追查得很緊。於是同病勢日趨惡化的妻子一同了結生命。安田沒有遺書。只有亮子留下遺書。

  照此看來,他們是畏罪而死的。不過,果真是如此嗎?我始終認為,自信心很強的安田辰郎是不會自殺的。我覺得,一定是自認死期不遠的亮子,又使用了什麼詐術,把丈夫一同領到鬼門關去。亮子這個女人,就是個這樣的女人。

  不過,安田夫婦之死,也實在令人棘手。因為,這樣一來,物證一概消失,只剩下了推斷情況的證據。根據這種證據,只能頒發逮捕令,卻無法在審判中拿出更進一步的證明。

  談到沒有證據,還要涉及石田司長。他雖然因為貪污事件停止了該司職務,轉移到另外一司,事實上卻又高升了一步。這種情形雖說混帳,可是宮府裡面的事,就是這樣講不通。也許他還會再升到副部長、議員呢。可憐的是,忠心耿耿被當作階石的下屬。他們受到上級青睞之後,無論怎樣被利用,都雀躍興奮,還以為可以「飛黃騰達」,真足令人感歎!至於為石出司長效勞,假扮安田辰郎的庶務佐佐木喜太郎,已經升到庶務科長。安田夫婦死後,我們也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他們青雲直上了。

  這是一件令人回想起來很不愉快的案件。因此,今天留在家裡,一邊飲著井藏啤酒,一邊把心情放寬,就當作已經把兇手逮捕解交檢察官處理那樣來看待了。

  這封信寫得很長,到此停筆吧。今年秋天如有閒暇,一定應邀前往九州遊玩。

  三原紀一謹上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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