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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當時就像今天這個樣子,是從後面追過去的,看不到模樣。」

  「嗯,大衣是什麼顏色的,和服是什麼花樣的?」

  「這可完全記不起來了。那條街雖然有電燈,可是不亮,我又醉熏熏的。不過聽見那女人講了一句話。」

  「講什麼?」重太郎的眼睛閃出光輝。「講了一句什麼話了」

  「正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那女人對男的說,『這地方可真靜啊!』」

  「這地方可真靜啊!」重太郎不自覺地重複著這句話。「男的怎樣回答呢?」

  「男的沒有出聲,大踏步走下去了。」

  「那個女人的口音有什麼特徵嗎?」

  「口音特別清楚。沒有本地口音,完全是標準語。這一帶的人絕講不出這樣的話。從口音來說,大概是東京音。」

  重太郎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番煙,點燃一支。吐著藍煙,思索新的問題。

  「電車真是九點三十五分到嗎?」

  「那沒有錯,我每逢從博多回來晚一些,總是搭這班車。」

  重太郎研究著這句回話。這位職員看到的一男一女,和水果店老闆看到的火車站前的一男一女,是不是相同的一對呢?這位職員並沒有在電車裡看到他們,只是認為他們是從同一班電車下來,從後面追過自己的。火車是九點二十四分到香椎火車站。電車是九時三十五分到達香椎電車站。相距十一分鐘。兩個車站距離大約五百米。從香椎火車站去海邊的路,正好經過電車站旁邊,道路、時間都合乎順序。

  「我要說的只有這麼多了,」這位熱心的職員,望著陷入深思的重太郎,站起身來,「因為你在水果店盤問這件事,所以把我知道的報告出來。」

  「好極了,非常感謝。重太郎問清了這個人的住所和姓名,深深行禮致謝。多知道了那女人講的一句話,就是收穫。

  從小店子裡出來,夜色已深了。

  三

  「這地方可真靜啊!」這是鳥飼重太郎聽那職員轉述的那女人的話,現在就好像他自己直接聽到一樣,在耳邊縈繞。

  從這一句短話,可以瞭解到三點要素。

  ①是像東京口音的標準語,不是本地人。從福岡縣起,九州一帶的人都不這樣講話。以博多口音為例,應該說,「這地兒可太靜了。」

  ②照這句話的意思解釋,這女人似乎是首次來到這裡。

  ③所以,這句話並不是向那男人要求同音,而是向一個早已知道本地情形表達自己最初的感受的話。男人因此並不答覆,一個勁兒地向前趕路。

  扼要來說,男人在以前來過這地方,而女人是在男人帶領下第一次到此處。女的是東京口音,而且正是在推定自殺死亡時間之前(如果是十時稍過死亡,這時只相差三四十分鐘,如果是十一時左右死亡,此時只相差一個半鐘頭。死亡推定時間可以有兩三小時的幅度)。看起來,水果店老闆和公司職員所見的那對男女,一定就是自殺男女的本人。

  然而,如果再仔細推敲,恐怕還不能作定論。從東京來到博多的人何止幾千,難道在這時間路過這裡的,就一定是前往自殺嗎?鳥飼重大郎在這個環節上盤算了很久,決定自己親身試上一試。

  寒風撲面,靜悄悄地把商店的號旗吹弄得上下翻飛。黑色的天空上只有幾顆星兒在眨眼。

  鳥飼重太郎重新走回香椎火車站。到了車站,立刻看渭手錶。表是陳舊不堪的了,時間倒還走得準確。

  好像接著賽跑的跑錶一樣,起步出發。兩隻手插在口袋裡,低著頭,按照普通步伐踏前。目標仍是香椎電車站,寒風招他的大衣角都掀起了。

  到達了燈光通明的電車站。看看表,剛剛六分鐘。換句話說,從香椎火車站走到香椎電車站,只要六分鐘的時間。

  重大郎思索了一陣。又看著表,這次是以香椎火車站為目標,重新走回頭,步伐比以前加快。到站之後,看表,不到六分鐘。

  重太郎再順原路走回。這一次是慢慢閒蕩,東張西望,居似散步。就是這樣慢吞吞走過去,到了香椎電車站,也只用了八分鐘。

  根據這三次試驗,大概可以知道,從番椎火車站到香椎電車站,若接普通步伐來走,需時六分鐘到七分鐘之間。

  ——水果店老闆看到從火車站出來的男女,是在九點二十四分。公司職員在電車站看到的男女,乃是從九點三十五分電車下來的乘客,其間相隔了十一分鐘。如果兩人所見的是同一對男女,那麼他們從火車站走到電車站用了十一分鐘之久哩。

  這個問題到底應該怎樣解釋呢?鳥飼重大郎開始思索。為什麼這一條慢走只消七分鐘的道路,他們卻用了十一分鐘之久——

  想到這裡,公司職員的話重新浮現在腦際:「這對男女從後面追過我,走得很快。」

  對了。要是快走的話,不用五分鐘就夠了。相隔十一分鐘,作何解釋才對呢?

  ①中途有事,例如購物。

  ②水果店老闆看到的男女,和公司職員看到的男女,並不是同一對?

  這兩種情況都可以講得通。

  第一種情況,可能性甚大。第二種情況則可以解釋清楚,為什麼時間隔得那麼遠。而且,目前還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兩處所見的男女必然是同一對。相同的地方只是男人都穿大衣,女人都穿和服。誰也沒有看見他們的面孔,誰也不記得他們的衣服的花色。

  要是這樣的話——重太郎想到這裡,又重新盤算。

  如果佐山牢一和同時是一對,那麼,似乎是公司職員所看到的那一對。女人所講的那旬話深深地抓住鳥飼重大郎的注意力。

  可是,如果一定說坐火車來的那對男女就是另外一對,卻也證據不足。因為第一種情況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想至此處,重大郎乾脆把這兩對男女是否就是同一對的問題會在一旁不理了。

  既然得不到結論,他也就從博多回家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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