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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去佐渡

  一

  從東京地方檢察廳特別搜查部的窗子可以看到,銀杏樹葉已經變黃了。這些銀杏就象馬路兩旁的林蔭樹一樣,整齊地排列在地方檢察廳狹窄的院子裡。

  樹木很高,即使從三層樓上也看不到頂端的枝梢。由於日間光線的變化,銀杏樹早晨有一側迎著太陽,到了傍晚則是背蔭的一面閃著光。樹的大部分都還呈著綠色,然而葉子已經落了許多。樹葉落下去之前,邊緣部分都變成了褐色。

  調到特別搜查部的小野木喬夫,兩眼盯著這些銀杏樹,心裡想著信州的山巒。為了訪問古代的遺跡,小野木走過信州的許多地方。看到銀杏的黃葉子,他便記起了許多山間的秋色。這些山有諏訪的,也有伊那的。

  下諏訪的山脈,分佈在諏訪湖的四周,面向湖面一側的坡度很緩。小野木在想,開過花梨花的那一片田地,大概也已發黃了吧。

  睡在古代小屋裡的時候,還正是麥苗青青的季節。而現在,無論正對面的鹽尻山口,還是左手的諏訪神社下社的樹林,都該是杉樹的茶褐色最為醒目的時令了。

  小野木曾經翻越鹽尻山口到過松本平。他想著當時的情景,翻過山口,便是一望無際的蘋果園,果園對面日本「阿爾卑斯山」的白雪皚皚;還有下諏訪的後山,穿過霧峰之下,伸向蓼科高原。小野木就從茅野的尖石遺跡,到過蓼科。高原上多是白樺和落葉松,小野木去的時候,還是萬物吐綠的春天;而現在恐怕已經紅葉滿山了吧!

  從窗戶能看到一棵銀杏樹,小野木盯著它,每天想的都是這些事。

  小野木之所以考慮旅行問題,是因為他的心裡很不平靜。以前,為著取得犯罪記錄而審訊嫌疑犯人,心裡每天都被世人關係的複雜和煩累所充塞。為了逃避這種環境,他常常到鄉下去。近來,他想出去旅行,則每每是為了拯救自己的情緒。

  銀杏的樹葉,由於陽光的作用,或者呈著炫目的黃顏色,或者變作暗黑色。

  很長時間沒有單獨出去旅行的小野木,毅然決定下一次連休時一個人到外地去。小野木已多次去過從信州到飛驒、北陸一帶地區,而佐渡還從未涉足過。小野木很想站在佐渡島的面向日本海的峭壁上,眺望那暗淡的海色。之所以想到佐渡,是因為當初去參觀冰見的洞窟時,他曾順便看到過日本海的景色,那時就產生過要站在更北的島嶼的一端來看看日本海的念頭。

  特搜部的工作並不太忙。可是,在小野木看來,覺得最近好象有個微妙的動向,這只要從石井檢察官屢屢被副部長叫去就能推測出來。石井檢察官每從副部長的房間回來,他那發紅的面孔都帶著頗為緊張的神情。

  東京地方檢察廳,在部長以下設有副部長二人。其中一位負責經濟、財政等方面,這是以漏稅或違反外匯法等事件為對象的,而召見石井檢察官的黑田副部長負責由警視廳二課轉過來妁案件,或地方檢察廳獨自直接進行搜查的案件。

  因此,石井檢察官多次被黑田副部長叫去正在商談的某種事宜,當是屬￿後一種情況的案件。

  石井檢察官不僅去副部長辦公室,也到部長辦公室去。後來,在檢察長辦公室,還曾長時間召開有副檢察長、部長和副部長參加的會議。這個會一直持續了三、四天之久。

  每當這種時候,石井檢察官臉上的緊張程度都是有增無已。隨著這一進程,周圍的人也都明白了,大約是發生了相當重大的事件。

  但是,這種事情小野木是不便向前輩檢察官開口發問的。

  「看來好象發生了頗不尋常的事件哩!」配屬小野木喬夫的檢察事務官木本在機關下班回去的路上這樣說。

  檢察官手下都配有一名或兩名檢察事務官。這些檢察事務官,要拿警視廳的職務來比方的話,就是搜查員,全都是幹練的老手。所以,他們對首腦部門這種動態的判斷都是準確的。

  「究竟是什麼案件呢?」小野木也在考慮著這個問題。

  「說不定是貪污案哩。」木本事務官說,「我總有這麼一種感覺。而且,因為是檢察長慎重地召集幹部商談,所以看來規模還相當不小。」

  小野木考慮著從前屢有發生的大規模貪污案件,心裡想,同類事件將永遠也不會絕跡的。

  「也許,這次說不定由小野木檢察官來擔任呢!」木本事務官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未必吧。我還年輕,還不到負責那麼大案件的地步。」小野木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早就想到過,如果前輩石井檢察官負責某一案件,說不定自己會分配在他的屬下。

  小野木被石井檢察官叫去,是在那以後的四、五天頭上。

  到了石井檢察官的單人辦公室,小野木看到他那花白的頭正伏在辦公桌上看文件。石井檢察官發覺小野木進來才抬起頭,眼鏡後面的眼神好象顯得有些疲勞。

  「請坐吧!」石井檢察官指著前面的椅子。

  他把一疊裝訂得厚厚的文件合上,雙肘支在上面,然後摘下眼鏡,慢悠悠地擦拭著。

  「小野木君。」

  檢察官把眼鏡迎著能看到銀杏樹葉的窗戶,擦去上面模糊不清的地方,重新戴在眼睛上,瞧著小野木這邊。

  「發生了一起新的案件,或許到時候會請你幫忙的。」

  小野木緊張了。從最近的動向來看,他預感到是一個重大的案件,現在一經石井檢察官嘴裡直接說出來,霎時間便成了擺在自己面前的現實。從石井檢察官的口氣也可以猜想到這是一起重大案件,儘管究竟重大到什麼程度還是模糊不清的。

  「是什麼樣的事件呢?」小野木問。

  「不,現在還不到明確講明的階段。」石井檢察官很沉穩地拒絕說明具體內容,「只有一點可以告訴你,檢察長和副檢察長對這件事都非常慎重。在正式命令下達以前還不完全清楚,但是,由我來負責這個案件,似乎大體上已經決定下來了,因此,我想請你也做好這種思想準備。」

  「是。」小野木輕輕低下頭。

  從研修所時代起,小野木就受到這位石井檢察官的垂青。進入檢察廳以後,看樣子這位前輩檢察官也很注意提拔小野木。在發生重大案件,並由石井自己擔當搜查主任時,想把小野木安排在自己的屬下,這本身正是他一貫善待的表現。

  「要點是牽扯到政府某部門的貪污案件。在當前這個階段,只能講出這一點。」

  石井檢察官又悄聲說道:「實際上,是有人向檢察長寫了一封告密信。於是,檢察長經過和副檢察長商量,從前幾天就著手研究是否把它立案。好不容易才剛剛納入秘密偵查計劃,但案件能否成立,還要再過一些時候才能清楚。」

  石井檢察官以安祥的聲調又繼續說下去:「只有一點有些棘手,因為這個案子不僅僅是單純的貪污事件,似乎還與其他事件攪在一起。唉,我這麼講,恐怕還是令人覺得有些含糊其辭,不過,我已經說過幾次了,現在還不能講得更多。」

  事件的搜查一旦開始,馬上就會繁忙起來,這是十分清楚的。石井檢察官的這種帶有預告性質的講法,大概就是想讓小野木做好那種情況下的思想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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