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被玷污的書 | 上頁 下頁
二十一


  「為我想想吧,我都說了,書稿一定給你寫。」

  「沒辦法,只能在上面啊!」

  青沼的手連忙去抓領口,他想往下解,美也子隔著腰帶緊緊地按住了。

  「再往下解一點。」

  「不能再往下了,就到這兒。」

  青沼兩手解開領口,望著她那坦露的白嫩的胸脯,猛撲上去吻了起來。美也子脖子扭到一邊緊咬嘴唇。

  *****

  丈夫在睡覺。

  桌子上散亂地放著四五個本子和從街上買來的稿紙。美也子瞅了一眼,寫出的字又塗成了黑疙瘩。碎紙簍裡扔著揉成一團的紙團。

  枕邊攤著報紙,上邊堆著花生。

  美也子看了看丈夫熟睡中的面容。長長的頭髮垂在枕頭上,面頰乾瘦,鬍子生得老長,從正面看瘦多了。濃黑、漂亮的眉毛下,眼窩塌陷;眼角上掛著淚珠。

  丈夫好像沒發現美也子已經回來,睡得還香。

  榻榻米上擺著餐桌,上面蓋著一層餐巾,美也子掀開餐巾看了看,有涼拌菠菜、冷盤、烤鯉魚、烤大馬哈魚——丈夫為夜半歸來的美也子做的夜餐。

  美也子經常說要雇一個女傭,但每次丈夫卓一都嫌浪費而拒絕了,說是有別人在家裡,還是自己一個人在家更自由些。他說他做飯比女人做得好,而且也喜歡做。

  這一方面是丈夫對美也子客氣。因為沒有收入,他才那樣拘謹的。可是,卓一並不因此而低聲下氣。他像孩子一樣心情愉快,不光對妻子,對別人也從不起疑心。

  美也子來到丈夫面前,才深深地感到自己的罪惡是那麼深重。每日寫詩不止的丈夫好像存在著另一顆生命。

  美也子看到丈夫的眼角淌著一行淚水,禁不住自己也哭了起來。她眼前仿佛看到丈夫一個人在等待美也子,一邊吃著花生,一邊寫詩。恐怕一個小時以前還沒睡,實在忍不住才躺下了。

  美也子悄沒聲響地進了浴室。她想點上液化氣燒水,可是打開蓋子一看,水已燒好了,熱水像剛倒進去的一樣清澈。

  美也子懷著感激的心情洗了澡。

  她把全身都打上肥皂,想極力消除兩個男人留下的記憶。青沼禎二郎把她的胸脯吸得淤血了,她像發瘋了似地一直擺著手。

  洗完了澡,回到丈夫的枕邊。於是,她的腳步聲使他微微睜開了眼。

  「啊,回來了。」

  丈夫生著長鬍子的臉上露出微笑,像孩子一樣出現了深深的酒窩。

  「剛才就來了,你睡得正香,我洗了個澡。」

  美也子坐在枕邊。

  「幾點了。」

  「快四點了。」

  「這麼晚了?」

  丈夫從美也子的膝上輕輕地拿起她的手。

  「我等你等到兩點。」

  「對不起……我在同作家會面呢,那些先生總是工作到很晚。」

  「是啊,作家們真不容易。」

  表情毫不懷疑。他深信自己的妻子。

  「讓你一個人工作,真對不起,要是我能幹就好了。」

  「不,你可不能去幹那些事,你好好寫詩就行了。」

  「真對不起,不過,最近漸漸地好像能寫出點東西來了。」

  「太好了,今天晚上也寫了?」

  美也子往塗抹過的稿紙上瞟了一眼。

  「寫了,可是不大好,我想你會想看的,就寫了一點兒,但是不行。」

  「別著急。……工作上的事也順利,你的詩集可以印成精裝本大量出版。」

  詩集若是自費出版,早就可以出了。可是丈夫不願以那種形式,而是希望一般的出版社出版。丈夫有一種孩子般的虛榮心。他自以為是詩人。

  「哎,美也子,明天早上能同我一起去平林寺嗎?」

  「寺廟?」

  「在鄉下,乘電車要一個小時,聽說那是個好地方,武藏野還原樣保存著。我想,早上能到那走走該多好啊,聽人說的時候就想同你一起去看看了。」

  「好,一起去。」

  「不過,不大好吧,你這麼晚回來,卻要叫你早起。」

  「沒關係,不,我很高興去,每天在嘈雜的市區工作,也想到那種地方走走。」

  「我好久沒嗅過樹木、綠葉的氣息了。……聽說那地方特別好,說不定是個好主意呢。」

  「太好了,你竟聽說了這個地方。是誰說的?」

  「就是這前面那個叫野見山的女人,人有點古怪,聽說是新劇的演員……」

  美也子也認識她,但沒說過話,在路上遇見了只是相互對視一眼。

  雖是新劇的演員,以前是某劇團的研究生,畢業後同期同學組成了一個新人會。僅憑這些並不能生活,沒有演出或不排練的時候,就到銀座後面的酒吧做臨時工。

  她住在附近的公寓,好像就是由於這個關係,同在附近散步的丈夫熟識起來。

  美也子覺得,白天丈夫一個人在家,有那樣一個年輕的姑娘能給他解解悶也好。美也子認識的野見山是二十一二歲的姑娘,志願當演員,是因為她有一付纖細苗條的身材。雖是在酒吧做工,卻沒有那種輕浮的感覺,像個高雅的小姐一樣天真,美也子也懷有好感。

  「不過,你要是累了也別勉強。」卓一還在勸讓。

  「不,沒關係,有那樣好的地方,我一點兒也不想睡,而且工作看來也很順利,精神特別好。等以後一忙起來,這兒要雇人正式地蓋辦公室,那樣,想去也去不了呢。」

  「這麼快嗎?」丈夫瞪大眼睛,「真了不起。看到你那樣精神百倍,我也很高興,你有事業家的性格,要是個男的就好了。」

  「是啊,不過,女人總是有限度的。」

  「你是一個人幹的,不簡單。我一點兒也幫不上忙。」

  「你寫詩就行了。只管做你喜歡的事。」

  「可是,聽說出版很難,能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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