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被玷污的書 | 上頁 下頁 | |
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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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會是故弄玄虛吧。她臉上的微笑似乎頗有自信,在青沼看來,顯得有幾分得意。 「這個,我現在不能說。」 她依然面帶微笑。 「以後再告訴您。」 青沼在心中暗暗折服了。 看來,她的話沒有假。她同一家大銀行的行長關係親密。那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呢?他們開始是怎樣相識的呢? 「像我這樣的小出版社,」她說,「哪家銀行都輕易不肯貸款,所以,我就去求他。」 「於是,輕而易舉地得到了貸款?」 「嗯。不過,他的下屬卻很不樂意,大概是因為缺乏正規的手續吧,而且,我總是直接跑到行長室,下面的人好像不大高興。」 「你同那位行長是怎樣認識的?」 「哦,您對我調查得這麼細,真狡猾。這種事不要一下子問,每次見您的時候再一點點地問吧。」 汽車在沒有人的神保町十字路口轉彎,再折回九段阪,接著進入富士見町幽靜的住宅區。這一帶有不少很大的學校,路燈也很稀疏,行人已完全看不到了。 青沼本想在這種看不見的地方用力摟住她的肩膀,不管她願意不願意就去吻她的嘴唇,可是她剛才的話說中了他的心底,使他打消了念頭。汽車在街角停下時,他便老老實實地讓美也子下了車。 「先生,我以後再往飯店裡給您打電話吧。」 「……」 「晚安!」 她下了車,立在路邊向他招手。 紺野美也子走在昏黑的路上。回頭一看,青沼禎二郎坐的車已在遠處的街角中消逝了。 馬路兩側是長長的圍牆。路燈稀稀落落。美也子順著狹窄的馬路拐了一個彎。這裡也是長長的圍牆。少頃,一邊的圍牆不見了,在那裡有一堵不長的牆壁,後面是小巧的房頂。 外面的門柱上掛著「北斗出版社」的木牌子。 美也子用手去開格子門。門沒鎖。她回來之前,門是不鎖的。 「我回來了。」 她朝黑暗的屋裡招呼著,從裡面上了鎖。 脫下鞋,踏上只有3張榻榻米大小的沒開燈的門廳,拉開拉門。 面前是餐桌,碗、盤子上蓋著白餐巾。 她脫下外套,拉開裡面的拉門。這是個6張榻榻米的房間。 朝著後院的寫字臺上放著檯燈。燈還開著。寫字臺上擺著稿紙。 一個35歲左右的男人睡在寫字臺前的榻榻米上,身上穿著內衣,頭下枕著兩個坐墊,枕邊放著報紙,報紙上堆著吃剩下的花生和花生殼。 男人的長髮垂在坐墊上,稀疏的鬍子因為懶得剃生得長長的,面頰枯瘦,下顎尖細。燈火照著高高的鼻樑,給一邊的面頰罩上了陰影。咽喉部突出。 美也子盯著他的臉,少時拉開拉門,取出毛毯。她打開毛毯,蓋在丈夫的身上。於是,他微微翻翻身,又睡著了。 美也子看看表。已經將近2點。 丈夫就是這樣等待她回來。 她看了看寫字臺,紙上寫著五六行詩。可是,上面塗得一團糟。可能是怕妻子看到,像小學生一樣把它擦掉了。 她看到報紙上的花生殼。丈夫一面吃著花生,一面作詩,連被窩也不進,等待著妻子。 旁邊有個書架,上面全是詩歌方面的書,也有雜誌。書背上印著「星雲詩集」,丈夫的詩和別人的詩都收集在上面。 紺野卓一少年時就開始寫詩,現在已扔不掉了。 人們都說紺野的詩老了。近來的新詩在形式上更抽象,更富有思想性和觀念性,詞句也不斷有所創新。 然而,惟獨紺野卓一的詩還是過去那一套。他寫的詩非常好懂。因此,總是難以出版。可是,不管別人怎樣說,他仍頑固地堅持自己的風格。 妻子辦出版社的時候,他為自己的詩能夠出版而天真地高興過。可是,當美也子說很快就要出版他的第一部詩集時,他又拒絕了。他的主張是,為了出版更好的詩集,必須寫出更好的詩。他幾乎每天都伏案寫詩。 在這一點上,他簡單像孩子一樣天真。妻子不論回來多晚,他也絲毫不起疑心,不論去哪兒,幹什麼,只要美也子不說,他自己從不追問。 美也子換下衣服。 她想起青沼禎二郎,禁不住笑了起來。從青沼每一個細小的動作上,她清楚地掌握了他的心。 青沼禎二郎對女人好像是個老手。他對她想什麼,打什麼主意,她了如指掌。 可能這會兒他又回到飯店,正在想著徒勞的心思。准在想下次一定要試試吧。 換了衣服,美也子來到丈夫的身邊。 還在睡。看看他的臉,發現他眼角上有淚水。 美也子驀然感到丈夫很可憐。 不論怎樣努力,他的詩都不為社會承認。一般人早就死心了。望著丈夫的身姿,心中不免產生絕望感和虛無感。 美也子坐在丈夫的身邊,手撫摸著他的肩膀,臉貼近他,吻他那緊閉的眼睛和嘴唇。 卓一像酥癢一樣蹙著臉,手摸了摸前面,當美也子握住他的手時,他微微睜開了眼。 「啊,你回來了?」 他想坐起來。 「我回來了。這麼晚,對不起。」美也子道歉。 「現在幾點了?」 「過兩點了。」 「這麼晚了?等你竟睡著了。」 「真不應該,這麼晚。」 「你也累了吧?」卓一睡眼惺忪地望著妻子說。 「我不累。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裡,真可憐。」 「哪裡,沒什麼,讓你一個人工作。」 丈夫揉著眼睛站起身。他絲毫沒有懷疑妻子的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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