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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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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她開口說話了,聲音從她的身體裡飄出來,在那個空間裡發出回聲。 「喂,有人嗎?求你了!」 然後她聽到「告訴我你的名字,告訴我你的名字。」 是個男人的聲音,但又像是台機器,這聲音叫她想起卡拉OK伴奏帶,做作,帶著重聲和回聲。 「告訴我你的名字。」 但她沒法回答他,她嚇壞了。 「你現在很安全,但你必須告訴我你的名字。」 「告訴我你的名字。」 她在心裡悄聲道:「克萊爾,我叫克萊爾。」 「告訴我你的名字。你叫撒麗嗎?不,你不是撒麗。你叫瓊嗎?不,不是瓊。那你是蘇姍嗎?是瑪格麗特?還是祖?」 她沉默著。那個聲音迴響著,沒有呼吸,完全是機械的。她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周圍仍是無盡的黑暗。她尋找著,感覺著那個聲音。這時她才想起伸手去摸,也直到這時她才感覺到她被鐵鍊鎖住了。她尖聲叫了出來。 「我叫克萊爾!你是誰?」 那個聲音消失了,周圍又恢復了死寂。只是偶爾好像能聞到一絲海水的腥味。 又開始了。那種折磨,那個聲音,然後又消失了,什麼也沒有了。黑暗那麼濃重,她的眼前幾乎冒出金星。她覺得神經都起了火,在她的體內化為灰燼。她想起了彼得·潘和溫迪。她覺得冷,就說: 「我很冷,你願意幫幫我嗎?」 「你會愛我嗎?」那個聲音說。 「什麼!」她說。 「你會愛我嗎?」那個聲音重複說。 「愛你?」 「是的,克萊爾,愛我。然後你就會覺得溫暖了。」 她想發脾氣,想打人,但沒人可以讓她出氣,也沒什麼可打,沒有什麼東西能讓她渲泄激動的情緒,怒氣在心中翻滾。她覺得自己又變回從前那個樣子,軟弱,無力而且肥胖。 「我能做些什麼?」她沖著黑暗問。 「愛我。」它說。 「如果我不,你會傷害我嗎?」 「不會。」那個聲音說,「你和我在一起是安全的。我保證你的安全,但我想要你愛我。」 「因為我在保護你,我把你從你自己手上救下來了。」 「怎麼救的?」 「我瞭解你。我知道你都幹過什麼,我認識你的情人,住在河上的那個小個子。我知道你背叛了丹尼爾·庫克,背叛了你神聖的誓言。我可以為你洗去罪孽,拯救你,愛我吧!」 她瞪著那黑漆漆的一片,她又感覺到鋼板浮在水面上的晃動。她第一次開始計劃,回憶並思考這一劫難過後的生活。那到底是什麼,那個聲音?她什麼也感覺不到。那些話?只可能是認識她,能看到她的人。這種味道?是的!鋼板!冰涼的鐵銹!鹽?油漆? 一艘船!她是在一艘船的最底層!是的,又一次晃動,非常輕微,一艘大船,平靜的水面,港口,有遮攔的港口。 「你不說話了,克萊爾,這可不好。我想我該走了。可能我會離開幾天。你害怕老鼠嗎,克萊爾?蜘蛛呢?」 「去哪?什麼時候?你會——求你了。」克萊爾說。 「求我什麼?愛嗎?你害怕嗎?」 「我他媽的當然怕得要死,你這雜種!」 「噓,別這麼激動。我只離開幾天,回來後給你洗洗乾淨,如果你被咬壞了,我就修好你。克萊爾?」 她體內正在變冷,變僵,好像要死了一樣。 「什麼事?」 「當我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你會叫我回來嗎?」 「滾你媽的!」 「到時你會叫的。但是,克萊爾,必須有愛。只有你能請求我,我被派來讓你看清楚你犯的罪行。拯救你並把你從罪惡中拯救出來,但我做不到,我需要你的愛,你要我回來嗎?」 「不。」 「但是,克萊爾, 別讓我回還也別說再見, 一直向上,直聖指天國的雲端, 空中托著閃閃發光的鐘錶, 報時雖准謬誤卻也不小, 我和黑夜之間已很友好。」 「你真噁心。」 「我從雨中走開——又從雨中回來, 我已然超越了都市最遙遠的光彩。」 「我寧願去死!」 「不,克萊爾,你不願意死。誰願意去死呢?除非是那些生不如死的人。愛我吧,我會讓你安全。」 「去你媽的!」 「你要光明嗎?要水嗎?毯子呢?」 「去你媽的!」 「我曾俯視都市中最寂寥的小蒼,也曾見過更夫正把更梆敲響, 我垂下眼簾,不願把一切詮釋明白。」 「滾開!」 「我會很快回來的,克萊爾。我答應你。我從來說話算數。」他頭一次開始走動。那個聲音也開始挪動,它正漸行漸遠。 「這裡風景優美,深沉而憂鬱, 但我必須去實踐我的諾言, 進入夢鄉前路途還很遙遠…… 進入夢鄉前路途還很遙遠……」 她大聲喊他,她叫他回來,不要說再見。獨自待上一小時也會讓人忍受不了。同黑暗相比這個聲音就不那麼可憎了。她寧願去愛那個聲音。 「我愛你。」她說,「你讓我愛你嗎?」 腳步變慢了。 「你的汁液在流淌? 你這樣想念我? 你的皺紋需要耕耘?」 「『是的。』我說,我乞求他,凱茨。他對我耳語。我不得不愛他,跟他交談。他得確信我是愛他的。後來他又重放了一遍那盤磁帶,問我還愛他嗎?我說是的,他想再來一次嗎?上帝幫助我,凱茨。」 克萊爾沒有哭,但她的眼神直勾勾的,尖刻而沒有光彩。然後她告訴凱茨她一直對自己說那只是一隻公雞。「她以前也這樣過,她決定活下去。」 「然後他吻了我,凱茨,他吻了我。然後他悄聲說『現在,克萊爾,要對你的男人忠誠。』我覺得他挪開了,然後什麼東西碰了我的肩膀一下,我又昏了過去。我醒來時發現自己在河裡,水深有一兩英寸的地方,在鐵路橋和鐵索橋之間。我仍然穿著運動服,被埋在泥裡,我爬出來時臉朝下,我覺得我該慶倖沒被淹死。我感覺像被吊起來過似的,兩個肩膀都疼得要命,好像有人故意掐過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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