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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當凱茨從車裡出來之後,她才第一次真正地意識到這風有多麼厲害。有時當歐洲氣溫驟降時,英國似乎就變成了那股來自俄國的惡劣寒流長驅直下的一條通道。她一邊躲閃著來往車輛橫過馬路,一邊向躲在窗簾後的勒蒂斯夫人招了招手。

  「勒蒂斯夫人!你好啊!你知道嗎,我馬上就要搬回來住了!我只想向你問聲好,看看你怎麼樣了。」

  「我很好,謝謝!」

  「那次被盜後,我把我的房子重新裝修了一下。」

  「我在報紙上看見你了。」

  「是嗎?」

  「他們說你會獲得一枚勳章。你還要離開一段時間嗎?」

  「裝修!勒蒂斯夫人,你知道……」

  「我想你會再回來借牛奶的,是嗎?」

  「很可能,夫人。」

  凱茨溜走了,她真希望能給勒蒂斯夫人一個擁抱,但她們之間存在太大的代溝,她們很少同警察話別。當凱茨走到臺階底部時,勒蒂斯夫人已經輕輕地關上了她的前窗。凱茨抬起頭時,看見一輛大型白色篷車開了進來,勒蒂斯夫人也看見了,並像往常一樣作了記錄。凱茨沒有看見她,只看見了那幅泛白的鑲邊窗簾動了動,還有她那在前廳幽暗背景映襯下的棕褐色身影。德比和彼得同時從車上跳了下來。

  大篷車停了下來,被噴得五顏六色的黑色反光擋風玻璃後面有兩張看不太清楚的臉。當車門打開時,凱茨把身子低下來以便看清楚他們的臉,她首先注意到一件T恤衫——紅色的眼睛,中間是個鏡頭,一條長長的磨破了膝蓋的牛仔褲——是蒂姆。

  加雷斯·博克斯從駕駛座上跳下來,他臉上光彩異常,他斜著眼向大家問好。「看起來,」他說,「我們註定了要相見。」

  58

  當他們站在凱茨公寓前的臺階上時,德比·斯諾向大家解釋道:加雷斯·博克斯是他們聘用過的兩名南海岸自由攝影師中的一個,他非常棒。他曾幾次試圖在報紙上出名,而真正使他一舉成名的卻是他拍攝的反映南安普敦橋墩失火現場的幾張照片。

  「你還記得嗎?那是今年夏天,一場神秘的大火,仿佛是來自地獄的烈焰。加雷斯的照片真是登峰造極。」

  「那些照片上了全國性報刊嗎?」梅森問道。

  「不,我們把它們買下來了,但一兩個小時後發生了一件令人震驚的運動員服用興奮劑的醜聞案。在那以前,加雷斯的照片本來是大有用武之地的,但那以後它已成了舊聞。然而,那仍然是一種突破,所以並不算太糟。至少他已經在頭版上發表過一次作品了。」

  博克斯抬著個鋁箱朝她們搖搖擺擺地走上來。他覺得似乎有必要道道歉。「那是費爾基的照片,是這些照片給我們付工資。」他聳聳肩,「就像攝影競賽一樣,但只有一天時間。」——他轉身看見了蒂姆從大篷車上拖下一隻長長的銀色箱子——「總有一天,他們會買下我的照片並把那些興奮劑醜聞之類的東西扔進垃圾箱……」

  「也許吧。」德比說。

  彼得、德比和凱茨上了樓。凱茨的門開著,傑基·瑞德恭候在樓梯頂端。他系著個能裝一隻短口徑的史密斯·威森手槍的肩背式皮套,他一認出是他們就咧嘴笑開了。德比睜大眼看了看凱茨。

  「這只是為我們的事情準備的裝飾品而已。」凱茨說。

  公寓裡面的佈置給人很深的印象。凱茨完全沒有要抱怨的地方。女工們的大掃除完成得無可挑剔,閃電戰般的裝修也天衣無縫。電視機、立體聲音響都擺放在了它們原來的位置上,與其原先留在地毯上的凹痕嚴絲合縫。有人還在牆角處放了一大簇鮮花,那兒原是她的玩具豬仔呆過的地方。

  「這地方真不錯。」德比輕輕地說。

  「謝謝,」凱茨說道,「我大概一個月前被盜過,這畜牲把這弄得一團糟,我都準備搬走了,但是……」

  「我們可以在這拍出幾張不錯的照片,借著從窗外透進來的光線,加雷斯可以拍幾張你神情憂鬱的照片。」

  「就照你的辦吧。」凱茨說話時心不在焉,「那是什麼味兒?我聞到了大蒜味。」

  傑基·瑞德手裡端著盤熱麵包走了出來。「這是探長的主意。」他說道,「當你想要賣掉一所房子時,你一定得在你的下注人到來時,端上新鮮的麵包。湯姆說那樣會使你的房子看上去像個家。我不會做麵包,但我在聖斯貝爾利買了這些只用烤二十分鐘就熟的玩藝兒。」

  「噢,太棒了,傑基!」

  「我們還給你買了兩瓶不錯的酒。」他又笑了笑說,「它們要三塊九毛九一瓶,我想它們一定相當不錯。」

  「那酒叫什麼名?」

  「我不知道,它在廚房裡,是紅色的。」他走出去,留下了蒜味麵包。不一會兒,他大聲喊道:「呢,是加里佛尼亞,忠實的伽俐咯·卡伯—尼特—索—威格—隆。」

  凱茨大聲回復道:「別裝出一副下層社會傢伙的嘴臉。傑基,把瓶塞鑽帶過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心情很愉快,她回到家了。她曾那麼怕回來,但她錯了,那個跳布吉舞的男人已經走遠了。

  彼得·梅森沒有覺察出這種變化;德比·斯諾也沒有;傑基·瑞德在廚房裡聊天也不可能注意到。但當博克斯拿著箱子進來時,他一眼就看出來了,憑著他攝影師的那雙敏銳的眼睛,他看出她重現了昔日的光彩,背也挺得筆直了。凱茨·弗拉德突然之間變得秀麗挺拔,光彩照人,鋒芒畢露。

  他不知道為什麼她變得那麼不同,只知道她已不是原來的她了。凱茨卻心裡明白,動物們只有在他們自己的領地裡才顯得更強大,鳥兒們只有在它們自己的巢裡才變得更勇敢。她回家了,出外旅行回來了,有一股雀躍的電流在她的身體裡哼唱,她突然覺得照片一定會拍得十分出色!

  「誰想來杯酒?」她說。

  凱茨已經將胡亂做成的蒜味麵包咬得嘎嘎作響了,其餘每人抓了一大塊。她因為回到家而如此高興,她流露出快樂的情形就像麵包裡流出黃油來。當傑基·瑞德拿著一瓶酒,五個杯子和瓶塞鑽進來時,她裝作厭惡地沖他道:「你自己覺得這麼一瓶酒能喝多久,傑基?」他趕緊跑回去把另一瓶值四英鎊的酒也拿來。她又叫了起來:「還得拿只杯子給那個男孩用!」

  加雷斯和年青的蒂姆開始佈置場景。這時,凱茨和德比正坐在沙發上聊天,兩個警官倚在窗戶旁說話。傑基·瑞德已經開始談起實質性的問題。他說起了玩捉鼠遊戲的最佳方案,儘管他把用詞稍微換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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