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我死於昨天 | 上頁 下頁
七九


  「伊戈爾,我們生活在普遍公開性時代已經很久了,你沒有忘記這一點吧?如果世上確有一個真心希望能偵破議員被殺案的人,那麼他為什麼要偷著給你這封信?這是一種極其愚蠢的做法。一個人得到了探長被買通的消息,如果他不希望案件的調查和偵破過程受到妨害的話,他就會在桌子旁坐下,給內務部、總檢察院、最高法院和新聞界寫信。他會踏破各機關的門檻,他會到處大喊大叫,說出自己的懷疑,大量接受新聞界採訪。現在人們都這麼做。

  「可如果他寫匿名信,那麼他或者是精神病,或者是傻瓜,或者是想造成偵破小組工作的分歧。在第一、第二和第三種情況下,都不可能信任他。如果是前兩種情況,他可能只寫一封匿名信,就是這一封。但是在第三種情況下,他有百分之百的可能會寫同樣的信給格梅裡亞、給尤裡卡·科羅特科夫,或者給隨便哪個人。他需要在你們之間造成彼此的不信任。對這封信,你不該沉默這麼長時間,否則的話,早已把一切都弄清楚了。」

  伊戈爾沉默著,很顯然,他在想著其他什麼事情,當你的孩子得了重病,還管他什麼議員謀殺案?就連探長被收買的問題也相形見絀了……

  「我把這封信拿走,」娜斯佳堅決地說,「你什麼也不用擔心。我只請求你,不要在格梅裡亞面前表露你的不信任。你要記住,他可能對你也不信任。」

  「可是我請你不要參與,」伊戈爾冷冷地說,「對探長的態度,這是每一個警探個人的事情。勞駕,請你做事有點分寸。」

  娜斯佳很驚訝地聽著列斯尼科夫的話,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是的,伊戈爾總是那麼孤僻,和同事們也不特別交流,很少有笑容,一般來說就如同哲學上講的「自在之物」一樣。他完全不像尤拉·科羅特科夫。後者就像火藥一樣,馬上就能爆炸,而且立刻就會跑到娜斯佳這兒來講種種新聞,有好的,也有壞的。此外,他已如此習慣於和卡敏斯卡婭討論所有問題,以至於毫不顧忌地就給她往家裡打電話,也不管是早晨五點還是夜裡兩點。而伊戈爾在處裡和誰都不接近,和所有的人都很友好並保持同等距離,對別人的請求從不拒絕,而自己幾乎從來不求別人幫忙。

  「好了,對不起,」娜斯佳很尷尬地說,「我並不想干預你和格梅裡亞個人之間的關係,你是不是要我對誰都不要講這封信的事?」

  「按你知道的方式去做吧!但是不要指望我採取任何行動。我不喜歡格梅裡亞,僅此而已。我也不會去調查這封信的事,沒有它我自己的問題已經夠多的了。」

  在回家的路上,她還未能擺脫與列斯尼科夫談話後產生的不愉快的感覺。他對匿名信的反應是不同尋常的,而且是不正確的、非專業性的。別的不說,就這一點她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伊戈爾會是這樣。「你自己看看你自己,你這只母雞!」她突然對自己惡狠狠地說了這麼一句,「你來評論他的專業水平,你算老幾啊?你是全俄最主要的偵探嗎?伊戈爾曾兩次獲得總局最佳警探稱號,可你呢?最好想想你自己所表現出的專業技能吧!遠的不講,就拿去年一月份來說吧。本應當坐下來把一切都冷靜地想一想,權衡一下,可是卻冒冒失失地懷疑繼父。戈托夫齊茨是對的,別人的痛苦我們都能夠輕易排解。可當事情涉及到你自己,腦子就完全不好使了。伊戈爾孩子病了,而且看來病得很重,他的腦子裡只有這麼一件事。

  「誰能譴責他呢?周圍的人都在大嚷大叫,說警察局不破案,大概以為在警察局裡工作的絕對都是些機器人,他們沒有靈魂、神經、家庭問題和疾病。認為我們的全部意志都應當用於尋找罪犯,用於猜測刑事犯罪的秘密。而這或許也對,確實應當如此。可大自然並不如此安排,我們不是機器人,而是活生生的人,所以我們根本不能總是集中精力搞案子,因為我們的思想還被人類其他種種問題所干擾,因為我們跟所有人完全一樣,也會生病、感到痛苦、發神經、愛上別人、結婚、離婚、為親近的人和朋友送葬,在不知什麼時候發工資前清點那幾個戈比,而且還得聽妻子完全在理的數落,說什麼孩子的鞋已經穿破了,他需要新皮鞋,可我們卻沒錢買。我們和所有人一樣,無人使我們普通日常生活及其所有的負擔減輕,也正因如此我們也會經常犯錯誤,對一些顯而易見的事卻想不通,來不及做必須做的事情。有沒有必要為此而責怪我們?能否為此而原諒我們?我不知道……」

  家對娜斯佳突然顯得空空蕩蕩、冰冷而又孤獨。長期以來曾迫使她竭力沉默寡言、孤獨自處的精神痛苦已然消失了,就好像隨著季馬·托哈洛夫的被殺,連這種折磨人的、遲鈍的痛苦也一併被殺死了,現在,娜斯佳特別希望列沙能在她身旁,他是那麼溫暖可親、值得依賴。「可萬一他不回來呢?」一個瘋狂的念頭閃了一下,「而且是永遠都不回來呢?和我的婚姻生活僅僅過了兩年他就明白,這種生活不是他理想的那種。當初我們過單身生活時一周只能見一次面,那時的一切和現在全然不同,所以我們才能保持關係達二十年之久。天呐,我們一起生活居然這麼久了,想起來都可怕!一切是從九年級開始的,當初我們認識的時候,我才十五歲,而現在已經差不多三十七歲了。我希望他回來。沒有他我心裡不好受。今天是我們第二個結婚紀念日,我忙於自己的事,現在剛剛想起來。有趣的是列什卡也忘了,要不就是他雖然記得,卻因為我沒有向他表示祝賀而生氣了呢?」

  她一邊切面包準備做三明治,一邊想著是不是現在就給阿列克賽住的茹科夫斯基街打個電話。她不是求他回來,只是想瞭解一下他父親現在身體怎麼樣了。她把一塊厚厚的小牛肉香腸夾進麵包裡,抹上一層軟奶酪,氣惱地自言自語道:「有點像幼兒園的把戲。我給你打電話,又好像不是為了你,也就是說,好像是給你打,又好像是為了瞭解父親的情況,因為我們吵了架。『好像』這個詞兒挺有意思,今天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說話時,差不多每隔一個詞就重複一遍這個詞兒,就好像某些人愛說的『餅』這個詞。這個詞兒是從哪兒來的呢?」

  她把已經做好的三明治放到桌上,拿起了話筒。

  「列什卡,是我。爸爸怎麼樣?」

  「情況不好。謝謝你,」丈夫回答得很簡短,「你現在怎麼樣?」

  「我也不很好,」娜斯佳承認說,「可也許比你父親還好一些。他怎麼樣了?」

  「你過了三天才想起問這事嗎?」齊斯加科夫說,「算啦,我們別摳這些小節了。昨天把他送進了醫院。媽媽今天夜裡在那裡守著。如果明天早晨不惡化,就要做手術。」

  「需要我嗎?要我幹點什麼,我都能完成。列沙,別生我的氣了,我是個十足的大笨蛋,但我現在懂事了。願意要我去嗎?」

  「你能有什麼用啊?」他笑了,「你連湯都不會煮。」

  「我可以在醫院裡值班,好讓你和媽媽休息一下。我可以去弄藥,可以搞到最緊缺的藥。列什卡,不要拒絕我,你過去可是總能原諒我的。」

  「阿霞,為什麼說這個?」他有些懊惱地回答,「我沒有生你的氣,我有其他的難題。如果你願意,你可以來,但這並不一定需要,我們完全可以勝任。」

  「我要去,」她很堅決地說,「明天手術的事定下來以後,給我打電話好嗎?」

  「好吧,我給你打電話。你向薩沙和達申卡表示祝賀了嗎?還是又忘了?」

  嗨,上帝啊!她把哥哥的事完全忘記了。他們是同一天舉行的婚禮。是特意湊到一起的,所以今天薩沙和達莎也是結婚兩周年。

  「我明白了,」阿列克賽非常準確地解讀出了停頓在她語氣中的意義,「就是說,你忘了。趕緊打個電話,現在還不晚。他們在家裡,半個小時以前我和他們通過話。」

  「對不起,列申卡,我整個都暈頭轉向了。」她嘟嘟囔囔地說,「我向你表示祝賀,我親愛的。你該不會以為,已沒什麼值得祝賀的了?」

  「不要說傻話。我非常愛你。但是愛一個人和同她一起過日子,這不是一碼事,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

  「你不想再同我一起生活了嗎?」

  「這是你不想,或者說是你不能。」

  「我可以和你一起生活。而且我也希望能和你一起生活。把爸爸的事情料理完以後,請你回來吧!你回來嗎?」

  「我還能跑哪裡去?」齊斯加科夫笑了,「說真的,我不敢保證很快就回去。」

  「我等你。你只要保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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