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我死於昨天 | 上頁 下頁
六五


  「是嗎?什麼答案?」

  「對他來說目前最重要的是要讓您喜歡,您是他將來的雇主。他又不傻,他知道得很清楚,我一定會把同他見面時的印象報告給您的。他所想的當然不是您個人,伊萬·阿列克賽耶維奇,況且他並不認識您,他所想的,是那些能決定是否邀請他到內務部工作的人。和其他不在司法部門工作的公民一樣,戈托夫齊茨分辨不清,在內務部機關裡,哪些是中央機關工作人員,哪些是基層工作人員;也分不清楚什麼偵探、特警;誰是長官,誰是巡邏兵。

  「對他來說,我們這些人都一樣,全是一樣的警察。而且,戈托夫齊茨肯定就連做夢也想不到,一個市刑警局的高級警探,也就是我,會跟部裡有組織犯罪局的局長,也就是您,相互之間沒有任何共同之處,所以,他真誠地想要給我留下好印象,以為我和您是一個單位的,彼此認識,所以您篤定會跟我談到他的情況,並徵求我的意見。正因為這樣,他才急著給我下診斷,以此表明他能非常輕鬆而又迅速地分析別人的靈魂。就好像魔術師在驚異的觀眾眼皮底下,從帽子裡變兔子一樣。」

  「對不起,難道他就不怕這種匆匆忙忙就下診斷的做法會讓我們對他的職業水準產生懷疑嗎?」紮托齊尼有點懷疑地問,「要不就是他把我們大家都當做沒文化的白癡,搞不清神經科醫生一般不會在第一次應診就下診斷這種常識?」

  「您看,伊萬·阿列克賽耶維奇,我不是已經請求您保持寬容了嘛。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的推理完全正常。他看出我在講自己病症時沒有騙他,這就是說,我確實有這類病。這麼一來難道不是說,我,一個警察局少校、刑警局高級偵探居然跑來跟您說,根據一位有經驗的專家的意見,我得了神經官能症?我當然不會這麼做。關於神經官能症,就是對我嚴刑拷打,我也會保持沉默的,因為這對一個警察來說,是不適合的。而我要跟您說的是,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戈托夫齊茨是一個非常好的專家,僅此而已,而對於他那個可愛的小把戲,任何人任何時候都不會知道。」

  「那麼您呐?要知道,您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魔術、是騙局。為什麼他就不怕您對此作出應有的判斷,並給戈托夫齊茨教授一個不敢恭維的鑒定呢?」

  「我?」娜斯佳哈哈笑了,「瞧您說的!誰見了我會相信我知道什麼是神經官能症呢?您看,我像一隻灰鼠,連兩個和一個半都分不清,整個一個什麼都不懂,我也不會滿世界去張揚,說我曾聽過一個國內著名專家講授精神分析課。且在大學學了整整一年的司法精神病學。跟您說實話,我的這個病就是不向戈托夫齊茨諮詢我也瞭解得很清楚,我只不過是想驗證一下,順便也測試一下他罷了。」

  「關於這些病症,您並不願意對我講,我這麼理解沒錯吧?」

  娜斯佳突然停住了腳步。但紮托齊尼卻仍然慢慢地向前走,甚至連頭都不回。娜斯佳定了定神,快走幾步,趕上了他。

  「怎麼回事?為什麼您這麼不喜歡我這個問題?」

  「問題提得很沒有分寸。」她冒失地把剛想到的第一句話說了出來。

  「很好,」伊萬·阿列克賽耶維奇笑了笑說,「這樣一來,您就讓我得其所哉了。您想必這樣想:不要探究我的心理,紮托齊尼,沒有你我也能對付。你算老幾啊,憑什麼我要把自己的不幸跟你說呢?對吧?」

  「不,」她手足無措的同時也有些氣惱,「不是這麼回事。去年冬天,您就清楚地向我表明,您不是一個我可以向他訴苦的對象。而對我來說,一件事向我重複兩次實無必要,一般說,我這個人還算通情達理。」

  「您可不算通情達理,您是很好記仇的,」將軍糾正她說,「遠的不說,就說那個冬天吧,我不是已經跟您解釋過,我當時的所作所為是迫不得已嘛,是為了服從整個行動的利益,而那次行動,是針對您的局長梅裡尼克的麼。可您卻不認為有必要原諒我,生了氣,而且直到現在還氣鼓鼓的。這不對,阿娜斯塔霞。你得學會原諒朋友。但是,既然您還沒有學會這些,那我們還是回到戈托夫齊茨案上來吧。從您嚴謹的表述可以斷定,您應該還有什麼問題沒有談到。」

  「是的,」她承認,「我所說的有關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的一切,應當在其狀態得到極大改善的情況下來理解。我想,在正常狀態下他確實是個好專家,並且會有助於情報分析室的工作。而他想要憑匆匆忙忙給我下診斷來博得好感的可笑的做法,只能說明在目前情況下他的判斷力確實很成問題。」

  「就是說,您預計在他因妻子之死而產生的抑鬱狀態過後……」

  「我指的是別的,」娜斯佳打斷了他,「問題並不在抑鬱狀態,而在於恐懼感。對此應該受到責怪的是我們的工作人員。」

  「怎麼回事?」紮托齊尼不慌不忙地問,「是不是你們和偵探懷疑他殺害了自己的妻子,這一下把這個倒黴的精神病專家給嚇壞了?」

  「根本不是這麼回事。我們對他一直很小心,態度很溫和。可那些負責檢查戈托夫齊茨是否可靠的人太笨。對外監視組恐怕連一個幹練的專業人員也沒有。反正他們的行動非常拙劣粗暴,以致就連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也能當下就把他們的形象描繪下來,試想,一個總是感到自己正在受監視的人,他自然會脫離常規。得知自己正在被跟蹤,而又不知道是誰以及為什麼——就連敵人你也未必會喜歡給他這樣的消遣。」

  「真是沒用的東西,」紮托齊尼氣忿地罵道,「你告訴我這一點很好。明天一早我就打電話給『對外監視組』的頭頭。為了使談話更具體,我要拿走他們那兒所有負責對戈托夫齊茨進行檢查的人的照片,讓那個頭兒用手指把那些跟蹤過他的人指出來。這對那些不好好工作的人是個教訓,怎麼,戈托夫齊茨嚇得夠嗆?」

  「那您以為會怎麼樣?當然嚇得夠嗆了。他是一個普通人,從未有過任何犯罪記錄。我可以跟您說得更多一點:他斷定自己准是發瘋了。當一個人知道任何人也不可能去跟蹤他時,他又能有什麼想法呢?他什麼也沒偷,沒殺死任何人,跟刑事犯罪團夥連邊都沾不上。所以,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斷定自己患了迫害狂症。比這更糟的是:有人撬開他家門,溜進他家裡,卻什麼都沒偷。這對您來說難道不說明什麼嗎?」

  「您認為這也是我們的人幹的?」

  「我敢肯定。既然他們負責對他進行檢查,那他們完全有可能想要翻一翻他的文件。於是就翻了。可此人如今已嚇得魂不附體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因為既不能對他講實情,又想不出能讓人接受的解釋。伊萬·阿列克賽耶維奇,這一切還要持續多久啊?我們這兒什麼時候才有可能實施高級專業培訓?」

  「或許得等到您,阿挪斯塔霞,當了內務部長以後吧,」紮托齊尼笑了笑說,「不能實現的事就不要去幻想。只要我們的國庫還處於捉襟見肘的狀態,我們這個部門的情況就不會有改變。我們必須忍耐並與現實妥協。」

  他們坐在一根倒木上,看著馬克西姆。他時而在單杠上做引體向上,時而做幾個俯臥撐。娜斯佳默默地抽著煙,想著心事,伊萬·阿列克賽耶維奇手裡拿著秒表注視著兒子。

  「我們可不可以重拾去年冬天的話題呢?」他突然問道。

  娜斯佳正陷入沉思中,以至於沒馬上弄明白他的話。

  「回到哪個話題?」她不解地問。

  「就是您調工作的事。」

  「謝謝,」她微微一笑,「可我現在已經不想調了。正如通常說的那樣,勺子在吃飯時才顯得重要,送紅雞蛋也要趕在復活節,凡事都有個時限。戈爾傑耶夫回來了,我也就再沒有更多的要求了。」

  「那您就準備一直戴著少校肩章呆到退休了?」

  「啊,您是說這個……有什麼辦法呢,看來只能這樣了。繼父認為我應該試試報考高級警官學院的研究生院,答辯後留校任教或搞研究,這樣就極有可能晉升上校。」

  「那您對這一計劃怎麼看呢?」

  「老實說,不太喜歡。我絕不想當老師。至於科研嘛……還湊合,科研很有趣也很有益,可您知道嗎,科研工作者我可已經看夠了,他們的科研探索,除了欺淩和侮辱外,什麼都得不到。我可不想處於他們的地位。」

  「但為了肩章上的星星,屈辱也是可以忍受的。」將軍眼睛望著別處說道。

  「您這麼認為?」

  「我知道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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