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死亡與薄情 | 上頁 下頁
七二


  他像馴獸似地使斯韋特蘭娜對自己漸漸親近:溫情脈脈地看著她,溫存地撫摩她的手,對她說些女人喜歡聽的親熱話。他很知道該怎麼做。這也是他計劃中的一個部分。時機成熟了,他便讓她明白,他要到她家來不只是作客。他愛她,他使她忘記了自己的年齡。

  她相信了他的話。這一點他一跨進她家門就立刻明白了。她梳洗得很漂亮,剛塗過指甲油,穿一件新連衣裙。雖然是件黑色的(因為她不喜歡穿別的顏色),卻顯得很雅致。坐到她的身旁並不困難,還得讓她閉上眼睛,微微張開雙唇。當她舌頭感覺到的不是年輕情人的嘴唇,而手槍槍筒的金屬怪味時,她甚至沒來得及驚訝,他便馬上扣動了扳機。他把信封放進信箋夾,把消音器用一塊布包起來塞進一摞內衣裡。

  剩下的事該怎麼處理,他也早都想好了。他買了許多犯罪偵查學的書,仔細研究過……確信他沒留下任何痕跡。

  「我什麼地方出了錯?」他問卡緬斯卡婭,非常想知道他有什麼考慮不周的地方,「除了那盆倒黴的花以外,還有什麼沒有?」

  這時,樓上人家裡開始挪動家具。幾個男人大聲地商量著什麼。

  「往哪兒?要不再往前點兒?」

  「再靠右一點兒,跟你說靠右哇。瞧,這地方很小,通不過。主人!主人!來看看。在哪兒固定?這樣行嗎?」

  頭頂上用什麼東西敲了起來。顯然是在給固定處作標記,使得安東聽不清卡緬斯卡婭回答他些什麼。

  「再重複一遍,」他要求說,「聽不清。」

  「我說,你不瞭解女人的心理。這是你最主要的錯誤。」

  「為什麼?」

  「因為一個決定自殺的人是不會準備兩個人的晚餐的。你沒到廚房去過,是吧?」

  「是的。廚房裡我有什麼事好做?我只在我到過的地方消除痕跡。」

  「你看吧……」

  樓上,就在安東頭頂上方,一台電鑽響了起來。卡緬斯卡婭的聲音又淹沒在一片刺耳的尖嘯聲中。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我說,要是你到廚房去過,就會看到我所看見的。兩個人用的晚餐。我明白了,斯韋特蘭娜正等著什麼人來作客。從食物的數量判斷,客人應該是一個人。而從食物的搭配判斷,客人是男性。喝非烈性酒常用的幾個冷盤,沒有女友來作客時人們常買的大蛋糕、甜點心。還有一點……」

  「還有什麼?」

  電鑽又吱吱尖叫起來,安東覺得鑽頭直鑽進他的後腦勺,穿透他的腦袋。他的心痛得更厲害了,越來越難以集中精力談話,注意力常常分散。

  「等一會兒,我關上窗子。樓上什麼人忙著修理房子,噪音太大,我根本聽不見你的話。」

  「當然,我等著你。」娜斯佳回答說。

  在鄰近一座房子裡監視舍夫佐夫家窗口的偵緝人員將無線電報話機湊近唇邊。

  「一切正常。他關上了窗戶。」

  指揮拘捕行動的人下達了命令:

  「可以了。小夥子們,開始吧。」

  安東把兩扇窗子都關上了,他覺得房間裡安靜了許多。他望瞭望正在消血的拉裡莎,該再把聚氨酯纖維拿到浴室裡去一趟,已經吸滿了血水。可是他感覺極度虛弱無力,艱難地移動著腳步,心臟在喉嚨眼兒裡什麼地方跳動著,仿佛再過一會兒就要跳到外面來了。不,看來他不能到浴室去了。現在反正已經無所謂了。他再和卡緬斯卡婭談一會兒就離開人間了。

  他從包裡取出手槍,用虛弱得顫抖的手指檢查了一下彈夾。他想把子彈送進槍膛,結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汗如雨下,終於推了進去。他扳起扳機,重又在長沙發上躺了下來。他一隻手拿著電話聽筒,另一隻手握著準備射擊的手槍。

  「喂!你剛才說什麼?」

  「看起來,斯韋特蘭娜·彼得羅夫娜像一個決定自動離開人世的女人,卻想盡可能看起來漂亮些。你明白,她對於那些發現她的人會看見她是什麼樣子並非漠不關心。可是,一個對此並非漠不關心的女人是絕對不會朝自己嘴裡開槍的。」

  電鑽又響了起來。安東眼前出現了一片紅色薄霧。要是他有氣力的話,真會大喊起來。

  廚房的窗玻璃被無聲無息、輕而易舉地取了下來。偵緝人員從樓上那家人家順著外牆爬了下來,迅速跳到地板上。舍夫佐夫關上窗戶,可以不必擔心他能聽見他們從樓上爬下來和擺弄玻璃的聲音。

  他們停下來,側耳傾聽。樓上傳來電鑽聲,持槍犯罪分子所在那間屋子裡卻很安靜。他們端著隨時準備射擊的短筒自動步槍,踮起腳走了幾步。

  「安東,你覺得不舒服嗎?你怎麼了?安東,回答我的話。」娜斯佳呼喚他。

  她眼前出現了一張紙,上面寫著:

  「他們已經進去了。」

  安東沒有回答,她甚至沒聽到他的呼吸聲。聽筒裡只傳來電鑽那令人厭煩、撕裂神經的聲音。

  難道他聽見了什麼,從電話旁走開了?躲在門旁,等待向潛入住宅的偵緝人員開槍。偵緝人員有兩個,他一個人,不過他的位置有利……

  「安東!安東!回答我。安東,你怎麼了?」娜斯佳繼續呼喚,腦子裡想像著他的房間和那扇通前廳的門。她覺得她仿佛看見他站在這扇門後,兩名偵緝人員從另一面接近這扇門,完全看誰先開槍,誰射得更准了。

  「安東!安東!」

  「喂!」一個不熟悉的聲音回答道,「是卡緬斯卡婭嗎?」

  「是的。」

  「我是斯特雷金大尉。」

  「是維佳嗎?那裡情況怎麼樣?」

  「結束了。」

  「什麼結束了?」

  「他死了。」

  「我的天!你肯定?也許,他是失去了知覺?」

  「摸不到脈搏了,瞳孔對光線也沒有反應。即便是臨床死亡,也等不到送醫院了。」

  「那拉裡莎呢?」

  「好像還活著,一大灘血……」

  「維佳……」

  「什麼?」

  「是開槍自殺的嗎?」

  「不是。但他是準備開槍自殺的,手裡握著槍。大概是心臟承受不了,你轉告一下,叫他們命令關掉電鑽。真能叫人發瘋。就是健全的人,神經也受不了,別說……」

  娜斯佳慢慢放下了話筒。這只話筒她攥在手裡差不多有兩個小時了,奇怪,塑料竟然沒粘住手掌。

  「好了,一切都結束了,」她輕聲歎了口氣,靠到椅背上,後腦勺抵著牆壁閉上眼睛,「一切都結束了。」

  站在她對面的戈爾傑耶夫拿過一把椅子,騎坐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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