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死亡與薄情 | 上頁 下頁
四五


  「有什麼不同?一個姑娘肯跟你做愛,另一個只是跟你玩玩。不同就在這兒。」胖子回答說,他把口裡那支點燃了的香煙從他那肥圓的大嘴的一邊滾到另一邊,「要是你那朋友阿爾秋欣玩倒賣美元的行為,可是違規了。在莫斯科一切都早有定規,都由特羅菲姆①簽了字,誰也不敢不遵守。既然沒人為他繳納保釋金,就說明他沒入夥,而是一個單幹的傻瓜。特羅菲姆對這種單幹行動是嚴格禁止的,這種行為一旦暴露,就會吸引人們注意,從而驚動警察。要是他發現我們借錢給這個不遵守規定的人,把他從牢中救出來,這傢伙肯定會安排人在牢裡捅他一刀,讓別的人不敢再背判特羅菲姆,那我們又能活多久呢?」

  【①指黑社會團夥的頭子。——譯者注】

  「我想,大概兩個小時。」黝黑皮膚的傢伙沉思地附和胖子的看法,「也許比這還少。」

  「可我想,至多40分鐘。」胖子反對說,「所以趕快抓緊辦吧,斯捷帕什卡,弄清你那朋友為什麼被抓,為什麼法官給他定了這麼高的保釋金?明天這個時候,上午10點,我們還在這兒碰頭。奧德拉!」他突然響雷似的大聲喊了起來。

  從樹叢裡馬上躥出一條肥得像根又粗又短的灌腸似的達克斯狗。胖子以他同夥意想不到的輕盈靈活彎下腰去抱起狗,朝公園出口走去。一條波斯鬈毛狗聽到黝黑皮膚美男子的哨聲也馬上跑到主人跟前。禿頂小個子斯捷帕什卡憂鬱地望著他的背影,沉重地歎了一口氣,把牽狗皮帶拴到一條毛茸茸的高加索大牧羊犬的頸圈上,喊了聲:

  「皮尼亞,走,咱們回家。」

  白色、黑色、紅色……三種顏色,包含了地球上生命的全部涵義。三種顏色貫注著一個主要信念,一種最高理想。其餘一切都是為了安慰弱者而虛構的騙局。

  白色對我來說是組織完美的幸福生活的象徵。然而我突然發現,這個生活不是為我安排的,我不適合過這種生活。是你們這樣決定的,是你們不讓我過這種白色的幸福生活。為什麼?為什麼生活對你們來說是美好的,而對我卻不適合?為什麼?

  我將消滅你們的白色,我將向你們證明,你們哪兒也不比我強。不僅如此,我還要向你們證明,我比你們強。然後我會安然死去。反正我不能活在這個世界上,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欺騙,是謊言,是偽裝。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白色,只有用迷彩偽裝的黑色和那使所有人均等的血液和死亡的鮮紅色。但是,在我死去之前,我要向你們證明……我會證明的。

  科羅特科夫和謝盧亞諾夫跟那個兩次被判刑的帕維爾·斯米季延科一起度過的兩小時裡,澄清了許多事實,但也令這兩位偵查員毛骨悚然。現在他們才明白,那個不幸的老太太為什麼搬來搬去老是換房子。他們也似乎弄明白了,為什麼老太太這麼害怕自己的兒子和百萬富翁巴爾托什的女兒結婚。她怎麼能不害怕呢?

  事情發生在1967年那個炎熱的夏天。42歲的韋羅尼卡·馬特維耶夫娜安葬了雙親,孤身一個人住在那所豪華的大房子裡。她祖父就是在這座老房子裡出生的。那時她在醫學院工作,已是副教授了,正認真考慮寫一篇博士論文。她深信未來的生活道路早已確定,不會有什麼能從根本上改變她那平靜生活的事情發生。

  那年7月,酷暑難耐。她總是把窗戶和陽臺門全部敞開著,希望在悶熱的空氣裡尋找一絲涼意。在家的時候她總是儘量坐在陽臺上,把一張舊的小茶几和一把藤圈椅也搬到了陽臺上,在那兒備課寫講稿。

  一天,當她坐在陽臺上看稿時,突然聞到一股難聞的氣味,一股令她這個有多年臨床經驗的醫生非常熟悉的氣味,她大吃一驚。顯然,這味兒是從鄰居陽臺上飄過來的,是屍體的氣味。

  圖爾賓娜馬上去按鄰居家的門鈴,可是沒人來開門。她知道,這家住著一對老夫婦,而且記得,兩個月前,女主人去哈薩克斯坦看望女兒了。她63歲的丈夫格裡戈裡一個人留在莫斯科,據圖爾賓娜所知,他打算到別墅去度過盛夏。自從女主人動身後,韋羅尼卡就沒再遇見過他。

  驚惶不安的韋羅尼卡報了警。來了兩位民警中士,但說什麼也不肯把門撬開。圖爾賓娜領著他們穿過自己的房子來到陽臺上,才終於把門打開了。

  格裡戈裡是大約10天前死去的。屍體已完全腐爛,整個身子都膨脹起來,變成黑綠色,散發出陣陣惡臭,軟組織都變得粘乎乎的。一位中土嘔吐起來,另一位飛也似地逃出了住宅,從圖爾賓娜家打電話叫了輛「運屍車。」

  「馬上就來。」中士一邊擦著那張慘白的臉上的汗,一邊嘟囔著,「怎麼就沒發現他不在,找找他呢?他有親人嗎?」

  「他妻子去哈薩克斯坦女兒家了。」韋羅尼卡解釋說,「我也沒留意,以為他住到別墅去了。大概他是回城裡來取食品,突然心臟病發作……他本來就有病,已經很久了。」

  「真可怕!」中士歎道,「老天保佑,別這個死法。」

  救護車一個半小時後開來了。圖爾賓娜在自家門廳裡,透過打開的大門看見,聚攏來的鄰居閃出一條道兒來,讓一位高個兒、寬肩、黑髮的小夥子走過去,他腋下夾著一副卷著的擔架。

  「怎麼,就一個人?」那個比較堅強點兒的中士驚奇地問道。另一個中士還處於半昏厥狀態,正坐在樓下的警車裡。

  「怎麼啦?」剛來的衛生員也吃驚地問道,「沒人幫忙?我們那兒人手本來就不夠。」

  「等著吧,看我會來幫你。」中士惡狠狠地頂了他一句,「你看看,那兒像一堆爛泥,走都不敢走到跟前去。我已經完成了我的任務,把它運走是你的事。快行動吧。」

  衛生員聳聳肩,在韋羅尼卡的陪同下一言不發地朝死者家裡走去。不知為什麼,韋羅尼卡聽了民警這番粗魯的話感到很不自在。

  「我的天哪,」衛生員看見腐爛的屍體驚恐地喊道,「怎麼搞成這個樣子?為什麼這麼晚才發現?他躺在這兒已經有十幾天了,只多不少,天又這麼熱,又是在屋裡……真可怕。」

  圖爾賓娜像是在辯解地給他講起去看子女的女主人,講起別墅,講起心臟病……

  「看來,我一個人還真弄不了,」衛生員發愁地說,「他一托起來就得散架。你得幫幫我。」

  「我?」韋羅尼卡大為吃驚,「你說什麼?我可不行。我一聞這味兒就受不了,更不用說……」

  衛生員很有禮貌地挽住她的胳膊,領她回到她家裡。那個執拗的中士正站在樓梯上抽煙,臉上一副毫不退讓的表情。他懷疑地望瞭望走進圖爾賓娜家的衛生員和女主人的背影,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看得出,他聞了腐爛屍體的氣味也很噁心。

  「您聽我說,」衛生員讓韋羅尼卡在廚房裡坐下後溫和地說道。「總得有人做這事。您看見了,民警幫不了我們。可我一個人又弄不了。勞駕了,咱們一塊兒來幹。您有伏特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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