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別人的假面 | 上頁 下頁
六〇


  她沒有認為他有什麼特別之處,因為她不懂得政治,而且對它也不感興趣。但她記住了:她與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簽訂有合同,對雙方有利的合同。根據這個合同他得到一個彬彬有禮的妻子,而她從裡納特這個靠像在棉花種植園裡的奴隸一樣利用自己的女孩做妓女賺錢供養的魔掌中掙脫出來。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履行了合同中自己的那部分義務,在維克托·費奧多羅維奇·洛希寧的幫助下他做到了現在使伊琳娜對裡納特不感到害怕的地步。你瞧,她應該履行自己那一部分義務——扮演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所希望的那種妻子。

  因此,每天在家裡都有紅菜湯和小甜圓麵包、大餡餅、大蛋糕、乳豬肉、魚凍。儘管有這麼多好吃的東西,但歐式飲料和下酒菜也沒有取消。伊琳娜愉快地操持著家務,閱讀了大量烹飪書籍,掌握了許許多多新的烹飪方法,大膽地進行試驗。每次試驗都達到了異常好的效果。儘管在操作法的描述中她有不明白的地方,但她的悟性很高,一切都做得精細、直觀、正確。她喜歡為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的襯衫或者床上用品熨燙時織物所散發出來的那種氣味。她喜歡每天早晨在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走了之後在住宅裡收拾房間,擦掉灰塵,用吸塵器吸去毛織雙面地毯上和軟座家具上的塵土。

  有一次,進入臥室並開始進行每天一次的清掃工作時,她若有所思地在未收拾的床鋪上坐了一會兒,然後躺了一會兒,把臉埋到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睡覺的枕頭裡。從枕頭散發出幾乎可以辨別的皮膚和頭髮的氣味,幽雅而好聞。這種氣味就同他是晚上回來不是一個人時當著所有人的面親吻伊琳娜的面頰和嘴角時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種味一樣,別無二致。她越來越喜歡這個有魅力的男人。他心情安寧,精明強幹,辦事穩重。她也沒有想對他的某些責備和有時帶有侮辱性的攻擊抱怨,因為她明白:在他們身上的罪過是均等的。而她除此之外還是個妓女,雖然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在各方面過著上流社會應有的生活。

  她躺在他的枕頭上,閉上眼睛在想,也許不定什麼時候她真的會成為他的妻子,而且他們還有孩子,進而他們將成為一個真正的家,自從她陷入裡納特的魔爪時起,她只有一個夙願:房子、丈夫、孩子。房子有了,有了需要操持的家務,也有了一個侍奉的男人。正好事情的一半完成了。剩下要完成的是使和這個男人有關聯的不僅僅是家務和註冊中的蓋印,而那種事要多一些,就會生孩子,哪怕是一個。

  伊琳娜想起了,當她告訴他有關季阿娜·利沃夫娜拜訪的情況時,他的臉上呈現出怎樣的驚惶神色。

  「她什麼都沒有發現?」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追問道。

  「我從哪裡知道?」伊琳娜表示不解地聳了聳肩,「據交談的情況判斷,沒有。她的確說了,我變得不怎麼好看了,但我認為她這是故意在刺激我,讓我難堪,而不是因為這是實情。謝廖紮,你說說,當初新婚後你真的找她埋怨過生活嗎?」

  「她也講這個來著?」謝廖紮板起了面孔,「季阿娜·利沃夫娜永遠是一個惡魔。她總是喜歡公開洩露別人的秘密並由此而感到滿足,看別人的尷尬和難為情。」

  「這就是說,你找過她?」

  「找過。結果怎麼樣?」

  「沒有什麼,倘若你能回憶起當時你對她說過什麼,那簡直就更好了。這便保護了我免受許多令人不愉快的意外事情。我懷疑,我和季阿娜·利沃夫娜還會不止一次地見面。」

  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不敢正眼看人,仔細認真地回憶起了他在七年前對自己第一個妻子發第二個妻子牢騷時所說的話。其中上述某些話是真的,稍微有點誇張,有些是明顯地在故意歪曲。因此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感到不好意思,但他勇敢他講了出來,因為他明白:伊琳娜在這種情況下有百分之百的權利知道這一點,她必須知道這一點,如果她想恪守他們合同所有條件的話。

  最後,精神上的極大痛苦以直言不諱而告結束,於是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松了一口氣。

  「當她來到的時候,你很害怕吧?」

  「很害怕,因為我完全不明白,自己應該如何是好。我覺得,我無論做什麼——一切都顯得不合時宜。我打算謙恭有禮貌地說——忽然碰上沒鼻子沒臉地一通挖苦和嘲弄,她說,你一下子抖起來了,從妓女變成了公爵夫人了。我試圖表現得冷酷無情——她要求姑息寬容,提醒我,我比她年輕得多。我表現得很持重,盡力不用自己的年輕激怒她,而她馬上便重複說,看上去我很不好,總之變醜了。你要知道,她好像和我在玩貓捉老鼠的兒童遊戲。她要說下流話就看我,好像在偷偷地觀察、監視,很想知道,她得到的反應是什麼。」

  「她對我也是這樣表現的。」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點了點頭,「我和季阿娜·利沃夫娜過的整個這二十年我感到自己是個用來做實驗的老鼠。」

  「我覺得似乎她比你大。」伊琳娜說道。

  「是的,大六歲。順便說一句,她的氣色怎樣?兩年前,當我最後一次看到她時,她氣色極佳,現在她已是快五十歲的人了。」

  「就是現在看上去她的氣色也不錯,神態端莊,幾乎沒有一絲白髮,眼睛炯炯有神,一身上好的西服。你要知道,我覺得似乎在她身上沒有對你的仇恨,而且她對我也不嫉妒。這好還是不好?」

  「我的天啊,伊拉,當然這好。如果把季阿娜·利沃夫娜作為仇人的話,不如馬上上吊自盡以免遭罪。你是個聰明人,沒有與她發生衝突而能夠達成協議。去她的吧,讓她自己去做女人的蠢事去吧,只要別張開她那張臭嘴就行。你要明白,會有人向她講許多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和他第二個妻子的事的,作為政治對手我不怕她。」

  「為什麼?」

  「因為我們國家的人民幽默感發展適度,沒有過度。」

  「我不明白,」伊琳娜現出陰鬱的神色,「這其中有幽默感?」

  「喂,你看電視時大概看過紮多爾諾夫的演說吧,當他說:『為什麼選擇日裡諾夫斯基?——這是人民在開玩笑?』為了女人領導的政黨在下一次選舉中獲得百分之五以上的選票,人民重新要經受無法遏制的玩笑,而且比今年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我認為再過四年當選民們看到他們的特別幽默變為什麼的時候,選民們止不住的笑將會減弱。因此你滿可以按著季阿娜·利沃夫娜的請求為她做廣告式宣傳。只要她不做卑鄙的事,就讓她玩一玩吧。」

  在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回到家之前,整個這一周伊琳娜沒躺下睡覺,關於這一點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特別地請求她,所以她不能拒絕,儘管他回來都很晚——十二點鐘,否則就是夜裡一點。經常是在大約六點鐘帶著兩三個不認識的人回來,伊琳娜扮演著一個好客女主人的角色並為他們做飯,此後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律到很晚的時候又走了。偶然能遇到夜裡零點鐘也不是一個人回來,這時伊琳娜擺桌吃夜宵並默默地等待客人們離去。

  「如果女主人離開去休息,」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說,「客人就會開始感到尷尬,以為女主人厭煩了,影響她睡覺了。因此,我請你別比我早睡。最後,你根本沒必要每天早晨六點半起來給我做早飯,我完全可以做好這些的,而你盡情地睡,想睡到什麼時候起就什麼時候起。但對我來說重要的是,晚上我能安心地邀請無論是誰到家裡來並明確地知道,笑容滿面的妻子給我開門,而在住宅裡能聞到烤大餡餅的香味。這一點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你明白嗎?」

  這時伊琳娜去自己房間睡覺了,輕鬆地想著明天她將在被窩裡閑躺到中午。然而儘管他們差不多是夜裡兩點鐘躺下的,但六點半她已起來了並到浴室洗了臉,梳好了頭髮,而快七點的時候從廚房裡開始向外傳出令人陶醉的咖啡磨嗡嗡作響聲、茶壺噝噝聲和煎鍋發出的唏噓聲。對正常的男人來說,這是象徵著家庭的舒適、女人的關心和正常家庭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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