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別人的假面 | 上頁 下頁
一〇


  納塔利婭·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走進工業大城市的市中心車站第一件事就是決定吃點東西。她把裝有為葉尼亞準備的食品和防寒衣服的大旅行包皮帶往肩上用力一搭便興致勃勃地在寬闊的大街上閒逛起來,欣賞著商店的櫥窗和大大小小的招牌,極目尋找她所需要的東西。一家半地下室小店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知道,往往就是那些半地下室的小店是最難尋找不過的了,這些小店擁有美味佳餚、一流的服務。

  納塔利婭剛一推開門便明白了,她沒有搞錯。一個身穿熨得非常平整的褲子、雪白襯衣外面套著黑色坎肩和打著蝴蝶領結的中年男士馬上跑到了她跟前。

  「您好!」他彬彬有禮地說,「歡迎光臨,您想用餐還是只是稍微吃點什麼?」

  「想吃飯。」納塔利婭·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毫不猶豫地回答說,一副威嚴的姿勢,就像扔北極狐的毛皮大衣一樣把沉重的旅行包扔到他的手裡,「飯菜可口,有湯有水,服務周到,這能做到嗎?」

  「沒有什麼做不到的,如果漂亮的女人希望這樣的話。」看門的人伶牙俐齒,他就是存衣室工作人員,根據肌肉組織判斷他就是門房①,「我保證您肯定會滿意的。請脫下您的上衣和帽子。請進餐廳,勞駕。」

  【①酒店專門對付喝醉酒和鬧事的人。】

  她對著鏡子從頭到腳自我打量了一番。不,還不十分滿意,不十分。為了到這個「地區」來旅行,她穿得當然是比較樸素的,因為知道要在寒冷的車廂裡過夜,然後去找教養院的頭談一談,最後與葉尼亞見見面。穿貴重衣服顯得不懂事,不合時宜。穿乾淨衣服和黑色斜紋布牛仔褲、黑色防寒安卡拉高領絨線衫——這樣的裝束對進行這樣的旅行是最合適不過的了。事實上她不是準備來過節的,而是與殺人犯見面的。毛皮大衣也不想穿,儘管火車上真用得著它——可以搭搭腳。但是毛皮大衣很昂貴,很漂亮,蹭到地板上不好。穿著這樣的毛皮大衣去探監會產生什麼效果呢?難道是為了多餘地提醒他一次,大門外面仍然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嗎?她做得很對,她穿了一件常款的夾克,墨綠色的,鑲有紫羅蘭色和深紅色的飾物。這些顏色在前年冬天冬季奧林匹克運動會上曾風靡一時,當時納塔利婭·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買了這件夾克衫,防寒又經髒,專門用來上市場和到別墅去穿的。

  她站在鏡子面前,全身都是黑色的,心滿意足地打量著漂亮高聳的乳房、豐滿的大腿和苗條的腰肢。她從來不是那種瘦弱的女孩,乳房和臀部一直引人注目並誘惑著男人的眼睛,但是腰部驚人地細,納塔利婭·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為了使自己體態優美,下了不少的功夫。而且她的面色光潤,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她沉思片刻,整了整頭髮。

  她邁著優美而自信的帝王步走進了餐廳,她沒有左顧右盼徑直來到了一張空桌前坐下。餐廳的顧客不少。飯店已小有名氣和吸引了一些長期主顧。她剛一落座打開面前的酒菜單,餐廳服務員便立刻跑了過來。

  「您好,我們非常高興地歡迎您光臨我們飯店。對不起,您坐那桌子更舒適些。」

  地說這些話的同時轉了一下身子用手指著餐廳對面的桌子。那張桌子靠近窗戶,而這張桌子靠牆,但離生著火的壁爐不遠。

  「為什麼您認為那個地方對我來說更好一些呢?」納塔利婭·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用做慢的口吻問了一句。

  「靠近窗戶的桌子習慣上被認為要好一些。」服務員面帶驚人微笑地解釋說。

  「我快凍僵了,」納塔利婭·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氣呼呼地回答說,「因此我想留在這個離火近一點的地方。而窗戶無疑透風。年輕人,不必再說了,請您給我送杯咖啡和菜單來。」服務員的臉上顯出那種不知所措的樣子,她覺得很可笑。大概她占了某個常客的桌子,所以現在這個可憐的服務員在痛苦地琢磨,如果他的主顧來得比她從這裡離開早一些的話,應該如何擺脫這種因境。但她還有很長時間,不會離開的,應該五點鐘上火車,而現在才剛一點半。

  「您想要哪一種咖啡?『涅斯卡費』,『佩列』,『雅各布斯』,『埃斯普列索』,『卡普奇納』,土耳其式的?」

  「埃斯普列索和一杯不帶汽的礦泉水。同時請把餐廳主任叫來。」

  半分鐘過後,一位身穿晚禮服手裡拿著菜單的儀錶堂堂的餐廳主任來到了她面前。站在他身後的是端著託盤縮手縮腳的服務員,託盤上咖啡冒著熱氣,一杯礦泉水,杯子閃閃發光。

  「您好,我是餐廳主任。」餐廳主任用特別高的嗓門說道。

  「想必我占了某個常客的桌子了吧。」納塔利婭·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打開菜單並開始瀏覽,「請你們放心,這不會成為習慣的,我是外來人,今天晚上我就會離開你們這座城市的。但我哪裡都不想換座位了,我感到很冷,我認為坐在離火近一點的地方更好一些。如果經常在這裡坐的那位客人來了,請允許我本人向他道歉,我希望他不會有意見。這件事到此為止吧。現在訂菜。基圍蝦,」她不停地繼續說,仍然既不看餐廳主任,也不看服務員,對他們是否在聽她說,記沒記她訂的菜和對她的解釋是否滿意一點也不感興趣,「烤鱷魚串、油煎土豆,醋漬甜菜,不要放蔥,不要放黃瓜。一份『黃色洋李』甜食品,雙份雅各布斯咖啡和一杯不帶汽的礦泉水,一定要放冰的。甜食和咖啡端上來之後大約過半個小時請再送一杯埃斯普列索咖啡來,請不要搞錯了。」

  她早就把整個人類分成了統治者、加勒比人和未定型階層的人,後者最後又演化為與統治者關係密切的人和變成加勒比人。葉尼亞從一生下來就一直是統治者。他統治自己的父母,統治自己的女人們,也是自己生意場上和自己金錢的統治者。納塔利婭·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在沒有遇到葉尼亞和向他從容不迫地遊去之前在氣味難聞的未定型的階層裡撲通撲通地遊了二十三年。在沒結婚之前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四年。而如今她也屬￿統治者家族了,而對加勒比人來說看一下他們的臉就讓他們感到不勝榮幸了。

  服務員看著自己的便條本用非常緊張的語調重複了一遍所訂的菜單,她聽完便像國王一樣點了點頭放他走了。這個三杯各式各樣咖啡的高招兒她是從葉尼亞那兒學來的。

  「如果你想搞清楚,進哪一家飯店好,大可不必去品嘗所有的菜肴。只要定做一桌複雜的菜,便會馬上搞明白,這裡的管理水平如何,所雇用的人怎樣——是笨頭笨腦、馬虎大意的人和沒腦子的傻瓜,還是一些勝任本職工作的人。只要確定服務員是什麼樣的人,就會猜想到飯菜如何,因為這和挑選幹部的方法是一樣的。方法要麼是正確的要麼是錯誤的。所以如果服務員們文化素質很高、服裝整潔、姿態端正,那麼飯店的廚師就錯不了,而不優秀的工作人員在這裡是不會被雇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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