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格麗特·杜魯門 > 水門疑案 | 上頁 下頁
六一


  「你一定會喜歡它的。藝術學院很有意思。還有那個圖書館——我想在拉丁美洲它不是最大就是第二大的雙語圖書館。那兒有許多僑民——妙極了。我們可以在那個叫波納維達的露天小餐館吃早飯,它就在美國領事館對面的小巷裡。那兒的剛出爐的肉桂卷好吃極了,還有美味的奶咖。然後我們就去廣場,去等一個不認識的人給你下一步行動的指示。」

  「你真應該去當個導遊,安妮。」

  「我只願意給你一個人當導遊。」

  「我們在酒店吃晚飯?」

  「對。」

  「那個洋蔥湯真像你說的那麼好?」

  「甚至更好。快走吧,我們回去喝杯酒,慶祝我們的蜜月。單是特奎拉酒他們就有70多種,還有……」

  當馬可和安娜貝爾兩人正在跟西拉內瓦達的花園套房相連的露天酒吧享受美酒時,一輛破舊的、深棕色雙門雪弗萊車駛過聖米格爾曲折崎嶇的馬路,在藝術學院對面的小餐館前停下。後座坐著兩個男人。司機走下車,打著哈欠,伸了伸因長時間開車變得僵硬的四肢,然後漫不經心地看了看四周。就在他要為後座的人打開車門之際,發現了兩個聯邦政府武裝軍人在離他約50碼遠的地方,正在過馬路。他停了一下,直到那兩個軍官從他的視野中消失,又看了看四周,這才打開車,點頭示意給裡面的人。

  第一個從車裡下來的人高大魁梧,他聳了聳肩膀,整了整西服衣襟,然後又把別在腰上的手槍插好。他也警覺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在確信平安無事之後,這才招手讓還在車裡的人下來。

  卡洛斯·安贊格從車座上挪了挪身子,下了車,踏進聖米格爾微微有些涼意的暮色中。濃密的黑鬍子蓋住了他嘴唇,又從嘴唇兩側垂了下來。他那一頭黑髮又密又蓬鬆,使他的頭顯得格外大,跟瘦瘦的身軀有些不成比例。他穿了一件沒有什麼形的黃夾克衫,裡面襯了件很簿的白色V字領毛衣,下面是條藍色寬鬆褲。

  司機留在原地,那兩個人穿過馬路;走進藝術學院寬闊的前庭。他們走得很快,那個高壯的男人沉重的腳步與安贊格輕快的步伐形成鮮明的對比。走出了前庭,他們穿過一道拱形門,走下水泥臺階,來到一個無人的畫室。安贊格轉身關上門,「啪」地打開牆上的電燈開關。那大個子男人重重地坐在門旁的椅子上,安贊格則一邊踱步一邊欣賞著釘在牆上還未上畫框的一幅幅畫,還不時地歪歪腦袋以找到最佳角度。

  幾分鐘後,門開了,走進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年長些,女的很年輕。安贊格迎上去跟他們擁抱,親吻對方的臉頰。

  安贊格與新來的兩個人在牆角輕聲密談了20分鐘,而那大個一直警覺地坐在門口,然後他們又互相擁抱,碰臉道別。安贊格與他的保鏢沿著來時的路線回到車上。司機發動起車子,回頭問道:「去哪兒?」

  「瓜納華托。」安贊格說。

  40分鐘之後,他們來到瓜納華托州的首府,這個城市因銀礦蘊藏豐富而富裕,是墨西哥最有名的一座音樂戲劇大學所在地。汽車在迷宮一般蜿蜒曲折的石子路上艱難地爬行,這種鵝卵石鋪成的路在這座城市隨處可見,轉來轉去後他們終於上了直通他們的目的地聖蓋布爾-德拉芭里拉南郊的伊拉普托高速公路,到了目的地,他們把車停在一所不起眼的房子後面。房子裡兩個女人剛剛擺好餐桌,安贊格與她們打過招呼後徑直走進一問小臥室,他將鬍子與假髮取下,露出一張年輕俊朗的面孔,一雙大大的黑眼睛閃爍著溫柔的光芒。要不有一條從那右眼一直延伸到耳朵的傷疤,這張面孔會給詩人們靈感,也會讓藝術家們放不下畫筆的。同安贊格共進晚餐還有另外四個人。飯桌上人人都很歡樂。女人們端出來了熱氣騰騰的玉米餅、阿茲特克湯和別的飯菜。大家頻頻舉杯,慶祝革命制度黨政權被削弱。安贊格也舉起了酒杯,但他井沒有像大家一樣喜形於色。

  「嗨,卡洛斯,怎麼悶悶不樂的?」有人問道,「我們已經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不是嗎?」

  「僅僅是剛開頭,」這個革命党領袖說道,「革命制度黨還控制這個國家。那些在恰帕斯被屠殺的農民並沒有從大選中受益。這裡一切還是老樣子。也許會有那麼一天,別的國家拒絕再與當權者或是他們的公司打交道,才會有真正的改革。瓜納華托有什麼變化嗎?革命制度黨還控制這個州。那個愚蠢的胖子曼德又一次贏了。一切都沒有變,而且永遠不會變,除非我們的鄰國跟我們進行公平貿易。而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也應該為已經得到的一切向主感恩了,卡洛斯。」桌上一位老者說道。他看起來非常憔悴,鬍子早該剃了,左眼上戴了一隻黑色眼罩,「人民已經開始說話了,革命制度黨也不像從前那樣強大了。」

  卡洛斯向後靠了靠,眼睛盯著老者,嚴肅他說道:「革命制度黨會像所有的困獸一樣,變得更兇殘,會讓我們的人民流更多的血。我有個壞消息要告訴大家。」

  桌上立刻靜了下來。

  「拉蒙·凱利被暗殺了。」

  「是胡蘿蔔嗎?」有人說道,叫著凱利的綽號。

  「是的,在華盛頓。」

  桌上有人在咒駡,也有人在小聲祈禱。

  「現在我們決不能退縮。」安贊格說,「我們要更積極地活動,我們要讓那些利用北美貿易協定控制我們民族的國家重新考慮他們的立場。」

  已經過了午夜時分,安贊格和那老者還坐在一棵盤根錯節的大樹下。從房間裡拿出的香濃的牛奶咖啡已經涼了。

  「我並不想冒犯你,卡洛斯,」老者說道,「我想我在這兒呆得時間大長了,很容易對很小的事情就感激涕零的。」

  「我懂。我知道你有你的道理,但在這一點兒,我是正確的。」

  「你是對的,我的兒子,我站在你這一邊。」

  「明天與美國佬的會面安排好了嗎?」

  「是的,我們安排得不能再小心了。」

  「按計劃由你去送那封信。」

  「當然,最好是我去送,而不是你拿著這封信去跟他會面。」

  「我同意。這個美國人叫史密斯。是他們副總統艾普賴爾的好朋友。」

  「他確實是。」

  「我要告訴的情報一定要轉達到副總統那裡。」

  「這應該沒有問題,卡洛斯。至於他拿到這些情報後會不會採取行動,我們還要拭目以待。但據我們所知,艾普賴爾先生是一位嫉惡如仇的正人君子,假如確實是這樣,他成為總統之後一定會對我們現在的政府採取嚴厲的立場,除此之外,他別無選擇。」

  他們將杯中咖啡一飲而盡。一輪滿月整晚幾乎都被低垂的烏雲遮著。就在安贊格抬頭仰望夜空之際,月亮猛地沖出了烏雲,清澄的月光照亮了他們坐的桔樹。忽然烏雲又把月亮掩埋起來。安贊格握住老者的手臂說道:「已經看到地平線了。」

  「是的,卡洛斯,我們從暴政之下解放出來的時候,你每天都可以看到日出,希望上帝讓我多活幾年,好看到那一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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