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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我們還沒看到目擊證人的口供。」艾柏格說。

  「對。」

  同船八十五個人,其中一個應該有罪,其他人是可能的目擊證人,每個人都在這個迷宮似的拼圖裡佔有一小塊。他們分佈在四大洲,光找出他們住處就已經是天大的工程,他想都不敢想,還要從他們口中取得證詞,從各地搜集口供並把它們讀完。

  「還有羅絲安娜·麥格羅的詳細資料。」艾柏格補一句。

  「沒錯。」馬丁·貝克說。

  過了一會兒,貝克說:「我想只有一個辦法。」

  「找那個老美?」

  「是的。」

  「他叫什麼名字?」

  「卡夫卡。」

  「奇怪的名字。他能勝任嗎?」

  貝克想起幾天前的那次電話交談,對話真夠荒唐的,他不禁露出好幾天來的第一次笑容。

  「很難說。」他回答。

  在瓦茲特納到莫塔拉的半途中,馬丁·貝克有點自言自語地說:「皮箱、衣服、盥洗用具、牙刷、她買的紀念品、護照、錢和旅行支票……」艾柏格的手把方向盤抓得更緊了。

  「我會把整條運河查一遍。」他說,「先查伯倫夏特到港口這段,然後是伯倫東半部。水閘也包含在內,但是……」

  「維特恩湖?」

  「是的。我們在那裡幾乎查不到什麼,伯倫也可能如此——如果挖泥船已經把東西都倒在那裡的話。有時我做夢都會夢到那個該死的設備,然後在午夜喃喃詛咒著醒來。我老婆以為我瘋了,唉,可憐哪!」

  他邊說邊把車停在警察局前面。

  馬丁·貝克很快瞥了他一眼,心中閃過嫉妒、難以置信和尊敬種種複雜的情緒。

  十分鐘後,艾柏格穿著制服像平常一樣坐在他的桌前和沖洗店通電話。這當中,拉森走進來,和馬丁·貝克握握手,似乎有疑問似地揚起眉毛,艾柏格趕忙掛了電話。

  「床墊和毯子上有一些血漬,實際的數字是十四點,他們正在分析。」

  如果沒發現這些血跡,想證明A7艙房是犯罪現場就很困難了。

  警察長似乎沒注意他們松一口氣的模樣。他們無言的溝通純粹靠頻率感應,這他還不懂。他再次揚起眉毛說:「就這樣而已嗎?」

  「還有些指紋。」艾柏格說,「但所剩不多,他們清理得相當乾淨。」

  「檢察官已經出發過來了。」拉森說。

  「歡迎之至。」艾柏格回答。

  馬丁·貝克搭五點二十分的火車離開,途經莫耳比,所以要花四個半小時。他一路上都在準備回信給美國那邊,到達斯德哥爾摩時剛好完成草稿。雖然他不十分滿意這份草稿,但也只能這樣了。為了節省時間,他搭計程車到尼可拉警局,借了一間筆錄室就開始打字。當他檢讀這份打好的信時,聽到了不遠處的爭吵和咒駡聲,還有一位警官說:「別緊張,孩子們,放輕鬆點。」

  這麼久以來他頭一次回憶起當巡邏員的日子,還有每次週六晚上收工時,他感受到那種厭煩的感覺。

  十一點十五分他站在伐沙街的郵筒前,筒蓋關上時發出「砰」的一聲。

  他在毛毛雨中向南走,一路上經過大陸旅館和一些又新又高聳的購物中心。在搭上向下通往地鐵的扶梯時,他想道:這個仍屬陌生的卡夫卡,不知道能否讀懂這封信的內容。

  貝克非常疲倦,所以一上了地鐵就睡著了,反正他不到終點不下車。

  § 12

  十天后美國方面回了信。貝克一早踏進辦公室就看到了。他掛外套時,順便瞄了瞄穿衣鏡,發現自己臉色蒼白,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兩隻眼睛下面都各框了一個大黑圈。這不只是感冒的關係,主要是因為長期睡眠不足。他撕開信封,拿出兩張考試成績單、一封信和一張身體檢查卡。他好奇地數了數這些文件,但壓抑住立刻閱讀的衝動。他拿著這些文件,走到行政部門,請他們儘快翻譯出來,並做三份拷貝。

  然後他再上一層樓,打開安全門,走到柯柏和米蘭德的辦公室,他倆正背對背坐著辦公。

  「你們變動過佈置了嗎?」

  「沒辦法呀!」柯柏說。

  他臉色蒼白及眼睛紅腫的程度,和貝克不相上下。沉穩的米蘭德則看不出有任何異樣。

  柯拍桌上放著一張黃色薄紙,他正用食指逐行閱讀這份報告。

  「李斯樂蒂·詹森女士,六十一歲,剛向丹麥外勒的警方報告,她做了一次非常有趣的旅行。她說史莫加斯博很有趣,但是曾有一天,從早到晚都下雨,以致船期延誤,而她那天晚上也因而暈船,那是第二天晚上。如果不算這些的話,這次旅行非常有趣,而且每個乘客都是好人。她記不清楚照片中的好女孩,並認為她們從沒同桌過。她只記得船長很迷人。她丈夫說船上美味的餐飲太多了,有些人可能沒有每餐都吃。只要不下雨的話天氣就很好。他們不知道瑞典竟是這麼好的地方!唉,我也不知道!」

  柯柏繼續念道:「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玩橋牌,牌友有來自南非的船長和來自德班的船長夫人。船艙很小,而且第二天晚上……有事情了……有個很大的、有毛的節肢動物在床上。他丈夫很費了一番工夫,才把它趕離船艙。晤,節肢動物是不是指性變態?」

  「是『蜘蛛』。」米蘭德口中叼著煙回答。

  「我愛死丹麥人了!」柯柏繼續說,「他們沒看到或聽到任何不尋常的事。而『最後』,這次口供的主持人,外勒警局的多夫特警員寫著:『這對興高采烈的老夫婦的證詞,很明顯對案情調查沒有任何幫助。』去他的!他誘導問話的技巧是零分!」

  「慢慢來,慢慢來。」米蘭德低聲咕噥著。

  「你這句話該送給我們丹麥的好兄弟。」柯柏說。

  貝克撐著桌面,翻閱一些文件,並且用別人聽不到的聲音哺哺自語著。經過十天辛苦的查證,好不容易將曾在「黛安娜號」上的船員和乘客,確認出三分之二的姓名,還用盡各種方法,聯絡了其中四十個人,其中有二十三人願錄口供。但這些口供也派不上用場。這些錄口供的人,多數都認定在旅途中,曾見過這位羅絲安娜·麥格羅小姐,但有關她的其他事卻都不記得了。

  米蘭德把煙斗挪開說:「卡爾艾基·艾裡克森,船上的船員,我們有找到他嗎?」

  柯柏格開始翻閱名單:「是一個火夫,但是他不在名單上,雖然我們聽到過他。兩周前,他從哥市堡的海員旅館搭船離開,是一艘芬蘭籍的貨輪。」

  「唔,」米蘭德說,「他是不是二十二歲?」

  「是的,你那聲『唔』是什麼意思?」

  「他的名字讓我想到一些事,你可能也記得。但是他那時候用另外一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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