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兩種微笑的女人 | 上頁 下頁
二四


  瓦勒泰克斯的監視比警察嚴密,半個星期以來,他扮成個蹩腳畫家模樣的人,戴頂闊邊氊帽,帽下露出灰白的長髮,佝僂著身子,背了顏料盒、畫架和帆布折凳,每天早上十點鐘就坐在離代爾勒蒙公寓五十米遠的人行道對面,在畫布上塗著厚厚的油彩,勾勒出塞納-馬恩省河岸和羅浮宮的輪廓。他的衣著十分怪誕,他的畫吸引了一些好奇的觀眾,警察就不想去檢查這個畫家了。不過他在五點鐘左右就走開了,也沒有看到金髮女郎,她是晚些時候才到的。

  這天他看了看手錶,並在畫布上抹上最後幾筆時,有人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您不要動,是我,索斯泰納。」

  索斯泰納是大個子保爾的同夥,裝扮得像個大老闆,一面以行家的興趣彎腰看著畫,一面以只有瓦勒泰克斯才能聽見的聲音對他說:「您看過今天下午的報紙了嗎?」

  「還沒有。」

  「阿拉伯人又被審訊了。您說的對,是他出賣了您,並且說出了藍色娛樂城這個地點。但他不願再多提供情況,他既沒有說出瓦勒泰克斯的名字,也沒說出拉烏爾的名字,並且隻字不提金髮女郎。因此,從這點來看,情況還好。」

  索斯泰納直起身來,從另一角度審視畫面,斜著看塞納-馬恩省河,然後又彎下身體,一隻手裡拿了一副可以調節的夾鼻眼鏡。他繼續說道:「侯爵大後天回來。這是小姑娘昨天來後告訴女看門人的,叫她再通知傭人們。所以小姑娘和侯爵是有聯繫的。她住在哪裡?沒法知道。至於庫爾維爾,他還在叫人搬家具,我有證據證明是他。這說明他在為拉烏爾先生工作。女看門人對我說,他也常去那裡蹓躂。」

  冒牌畫家一邊豎著耳朵聽,一邊比劃著手中的畫筆,好像在測算比例。他的同謀者可能把這手勢看作是個信號,因為他往所指的那邊瞥了一眼,看見了一個衣服襤褸的老頭在護牆的書攤上看書。老頭一轉身,顯示了他那令人讚美的、方正的、並且別人絕不會搞錯的鬍子。

  索斯泰納喃喃地說:「我看見了,他是庫爾維爾。我去纏住他。今天晚上我們在昨天的酒吧裡見面。」

  他走了過去,慢慢地走近庫爾維爾。庫爾維爾做了幾個動作,無疑是想避開可能跟蹤他的人的注意,但因為他在想其它的事而不是去觀察人們的臉,所以他既沒有發現大個子保爾,也沒有發現另一個同夥,而只顧朝著奧特伊走去。這時他身後跟了一個釣魚人模樣的大老闆。

  大個子保爾等了一個小時。這天晚上克拉拉沒有來。但戈爾熱雷在他的視野裡出現了,他趕緊把繪畫用品收拾好躲避開。

  當晚,他這一夥人都聚集在蒙巴那斯的小酒吧裡,對他們來說,這酒吧替代了螯蝦酒吧。

  索斯泰納來了以後說:「行了,地點是在奧特伊摩洛哥林蔭大道二十七號的一幢獨立小屋裡。庫爾維爾按了院子柵欄門的門鈴,那門自己就開了。在八點缺十五分的時候,我看見小姑娘也回來了,同樣的舉動,她按了門鈴,柵欄門就打開了。」

  「那麼他呢,你看見他了沒有?」

  「沒有。但他肯定也住在那裡,這是毫無疑問的。」

  大個子保爾思索了片刻,作了結論:「在行動之前,我想瞭解一下,明天上午十點鐘把車給我開來。我向上帝發誓,如果成功的話,這次克拉拉逃不了了。啊!這個婊子!」

  翌日上午,有一輛出租車停在了大個子保爾住的旅館門口。他上了車。坐在駕駛盤後面的是他的同夥索斯泰納,大大的肚子,紅通通的臉,頭上扣了一頂草帽。

  「走吧!」

  索斯泰納駕車技術嫺熟,他們很快就到了奧特伊摩洛哥林蔭大道。路很開闊,兩旁栽種了許多小樹。這條路是在一些古老的庭院和一塊塊古老的地產中開闢出來的,拉烏爾的那幢房子就是這些產業的一處遺跡。

  車子停在稍遠處。大個子保爾躲在出租車裡,從後窗玻璃可以看到三十步處的獨立小屋的柵欄門和二樓兩扇開著的窗戶。索斯泰納則坐在原來的座位上看他的報紙。

  他們不時地交談幾句。大個子保爾發怒了:「該死的!這房子好像沒有人住在裡面。一個小時了,一點動靜也沒有。」

  「當然囉!」胖子冷笑道,「情人麼,都不急著起床的——」

  又過了二十分鐘,十一點鐘敲響了。

  「婊子,」大個子保爾咕噥道,「她的臉在玻璃窗後面。還有他,這個壞蛋!」

  拉烏爾和克拉拉同時出現在一扇窗子後面。他們憑倚在小陽臺的欄杆上。他們倆緊緊相偎在一起,微笑、幸福的臉龐,還有克拉拉發亮的頭髮。

  「我們走吧!」大個子保爾下命令說,他的臉部肌肉由於仇恨而痙攣了,「我看夠了他們——女無賴!——她死定了!」

  汽車發動起來,向著奧特伊熱鬧的街區緩緩開去。

  「停下!」大個子保爾叫道,「跟我來。」

  他跳到人行道上,他們走進一家雇客稀少的咖啡館。

  「兩杯苦艾酒,還有拿筆和紙來!」

  大個子保爾長時間地思索著,嘴巴緊閉,一副兇惡的表情。然後他低聲地說:「這樣,是的,她會中計的——既然她愛他,她會上當的——我就會抓住她,她會屈服的。」

  沉默了一會,他問道:「遺憾的是我沒有他的字跡,你呢,你也沒有嗎?」

  「沒有。但是,我有一封庫爾維爾的信,是從中二樓辦公桌上偷來的。」

  大個子保爾的臉露出了喜色。他研究了字體,抄寫了一些字,專心寫大寫字母,然後拿了一張紙,在上面急匆匆地潦潦草草地寫了幾行字,最後署了庫爾維爾的名字。

  在一隻信封上他以同樣模仿的字體寫了地址。

  「多少號?二十七號。好,現在聽我說,合乎邏輯的情況是拉烏爾和克拉拉兩人分頭出門,拉烏爾先出門,然後克拉拉去散步。拉烏爾出門一個半鐘頭後,你坐車到小屋門前,按門鈴,有人給你開門,你裝出激動的樣子,讓人把這封信交給小姑娘。你把信看一看。」

  索斯泰納看了一遍,但搖了搖頭。

  「地點選得不好。約會地點在伏爾泰堤岸,多蠢!她不會去的。」

  「她會去的,因為她思想上沒有防備。她怎麼會料想到我選的這個地方是為她設下的圈套呢?」

  「好吧。但戈爾熱雷怎麼辦?戈爾熱雷可能會看見她,也可能看見你。」

  「你說的有道理。你把另一封信送到郵局裡去。」

  他在紙上面寫道:「大個子保爾和他的朋友們每天聚集在蒙巴那斯的小酒吧喝開胃酒。」

  他解釋說:「戈爾熱雷會去那裡的。他會立刻進行調查,調查結果這情報屬實,他就會在那裡守候我們。我們當然以後就要到別的地方去碰頭。你去通知其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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