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兩種微笑的女人 | 上頁 下頁
二一


  隨後發生的事絕不超過十秒鐘。好一陣擁擠推搡,戈爾熱雷向大個子保爾沖了過來。把他攔腰抱住,一邊向自己的人喊道:「弗拉芒,到我這裡來!其它人去抓拉烏爾和跳舞的女人!」

  這時候出現了一個大腹便便的矮個子先生,他有著雪白的鬍子。他張開雙臂叉開雙腿擋住警察,不讓他們施暴。拉烏爾利用這個時機俯下身抱起戴面紗的姑娘,把她放在自己的肩上。在勇敢的庫爾維爾不屈不撓地保護下,拉烏爾肩負女人向大廳走去。

  公眾沒有發現後臺發生的事,滑稽可笑的黑人爵士樂隊仍在高聲地演奏著探戈舞曲,跳舞又開始了。人們笑著,唱著。當拉烏爾從擁擠在右邊欄杆、穿黑衣服的人群中走出來並往下走時,人們立即認出他肩上扛著的是那個戴面紗的女舞蹈家。觀眾還以為這是一個玩笑:是由打扮為紳士的雜技演員演的大力士節目,人群在他面前散開又合攏。但是從舞臺後面傳來喊聲:「抓住他!抓住他!」

  笑聲更厲害了。人們更以為這是個玩笑。爵士樂隊的各種樂器演奏得更瘋狂,唱得也更響。沒有人攔住他的去路。他昂著頭,臉上帶著微笑,毫不費勁地繼續他的負重鍛煉,發狂的公眾向他鼓掌。就這樣他一直走到寬敞的大廳入口處門邊。

  其中的一扇門在他面前被推開了。他走了出去。觀眾們以為他去繞娛樂城走一圈,然後再回到舞臺上去。被這意外節目逗樂的檢票員和警察並沒有騷擾他。他一走到外面,就撒腿向側街跑去。在高娛樂城五十步遠的地方,他還聽見驚叫聲:「抓住他!抓住他!」

  他的車停在不遠的地方,在一排汽車的中間。那些汽車裡的司機有的在打瞌睡,有的聚在一起談話。他們聽到了叫嚷聲,但沒有立即明白怎麼回事。

  拉烏爾把女舞蹈家放在車內,她仍昏迷不醒。他發動汽車,幸好,發動機立刻就轉動了起來。

  「假如我運氣好,」他心想,「路上一點也不阻塞,那麼我就成功了。」

  沒有交通阻塞,那些只離開他二十步遠的警察們,很快就被他扔在後面。

  他駕車雖然很謹慎,但還是開得很快。估計警察追不上了,他才放慢車速。這時一個問題突然冒了出來:「如果這不是安托尼娜,怎麼辦?」隨後他笑了起來,心想是安托尼娜還是另外一個什麼女人,這有什麼關係!他救的女人在這兒,她是最銷魂、長得最美麗勻稱的女人,他救了她,她怎麼能拒絕他呢?

  他又加快了車速。一種想瞭解真情的狂熱刺激了他。為什麼她要用細網眼的紗巾遮住自己的臉呢?她那美好的身軀是否由於有畸形的疤痕和可怕的疾病而受到損害?另一方面,如果她是美麗的,是什麼奇怪的理由、什麼樣的懼怕促使她不把自己的美貌展示給公眾呢?

  奧特伊到了。車外已是外省風格的街道。然後是一條寬闊的大街。他把車子停了下來。

  他的俘虜仍沒有動靜。他俯下身去問她:「您能站起來上樓去嗎?您聽見我說話了嗎?」

  沒有回答。

  他打開了院子的柵欄門,按了門鈴。他把女舞蹈家抱在胸前。他感到她離自己如此近,感到她的嘴唇離自己的嘴唇如此近,甚至吸到她的氣息,他陶醉了。

  「噢!你是誰?你是誰?」他輕輕地嘟噥,充滿了欲望和驚奇,「安托尼娜嗎?還是另一個人?」

  他的僕人突然來了。

  「把車子開到車庫去,不要管我。」

  他走進了獨立小屋,很快地上樓去,好像他抱的是毫無重量的東西。到了房間,把俘虜放在一張無靠背和扶手的長沙發上,然後他在她面前跪下來,把金黃色薄紗揭開。

  他不禁快樂地叫了一聲:「安托尼娜!」

  兩三分鐘過去了。他讓她吸嗅鹽,他用涼水擦她的太陽穴和額頭。她的眼睛睜開了一點,長時間地看著他。她的意識一點點在恢復。

  「安托尼娜!安托尼娜!」他喜出望外地叫著。

  她對他微笑,這微笑中攙和著眼淚和苦澀,但又有著多麼深厚的溫情!

  他尋找著她的嘴唇。她會像在沃爾尼克客廳裡一樣推開他嗎?

  她沒有抗拒。

  § 十二、兩種微笑

  他們兩人結束了早餐。窗戶開向院子,從那裡傳來陣陣女貞樹花的香味。從挺立著的栗樹中間,可以看見林蔭大道,而上面是陽光燦爛的蔚藍色天空。拉烏爾在滔滔不絕地說話。

  他所有的勝利(對戈爾熱雷的勝利、對大個子保爾的勝利、對可愛的克拉拉的勝利)以及所有的喜悅都流露為詼諧的、可笑的抒情表達和吹噓饒舌上,這些詼諧饒舌既荒唐、富於誘惑力,又是坦率的、厚顏無恥的。

  「你再說,你再說。」她央求著,眼睛一直看著他,眼神裡的憂鬱攙和著青春的快樂。

  他說完了,她仍堅持著:「說吧,講吧,再告訴我所有我已知的事,喏,重新講一講在沃爾厄克廢墟上碰到戈爾熱雷的奇遇,在客廳裡拍賣出高價的事,還有你與侯爵的談話。」

  「但你是在場的,安托尼娜!」

  「那有什麼關係!你所做的一切事、你所說的一切話都使我激動。而且有些事我還不太明白,有天夜裡你爬到我房間裡來過,這是真的嗎?」

  「是進了你的房間。」

  「而你沒敢來到我身邊?」

  「絕對沒有!那時我怕你。在沃爾尼克城堡時你叫人受不了。而在這裡,你完全不一樣。」

  「那麼在這以前,你到過侯爵的家嗎?」

  「到你義父的家,是的。我想看一看你轉交給他的你母親的那封信。因此我才知道你是他的女兒。」

  「我麼,」她臉上顯示出沉思的神態,「我已從那張在他巴黎家裡的書桌裡找到的媽媽照片上知道了這點,你想起來了嗎?但這不重要。要你來說。重新開始說吧——」

  他重新開始說。他一會兒模仿可笑的、刻板的公證人奧迪加,一會兒模仿憂悒的、震驚的代爾勒蒙。他也模仿體態優雅、柔軟的安托尼娜。

  但她抗議說:「不,這不是我——我不是那樣的。」

  「前天你是那樣的,你到我家來時也是那樣的,你那時有這種嬌柔的表情,而這另一種,瞧,是這樣——」

  她笑了,但還是不讓步。「不,你沒把我看仔細,我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是的,」他叫了起來,「今天早上我知道你是怎樣的,你的眼睛閃閃發光,你的牙齒白得耀人,你不再是那天出現的外省小姑娘,也不是那個我不想看但我猜想到的城堡裡的小女孩。你不一樣了,但我認出了你謹慎和靦腆的神態,這從沒改變,而且,昨天晚上,我又看到了,我一眼就認出的金髮和穿著舞衣的、優美動人的體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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