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邊境 | 上頁 下頁 | |
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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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趕忙跑出去,免得他大發雷霆。但莫雷斯塔爾已經控制不住了:「是的,是的,他的那些論調!我堅持使用這個詞……論調!作為區議員,作為聖埃洛夫鎮鎮長,我有權聽他的課。啊!你想像不出!……他教法國歷史自有一套!……在我們那個年代,英雄是阿薩騎士①,是巴亞爾②,是拉·圖爾·德·奧佛涅③,是這些傢伙為國爭光。今天,卻換成了艾蒂安·馬塞爾先生④,多雷先生⑤……啊!他們的理論是多麼出色啊!」 他擋在妻子往回走的路上,劈頭蓋腦地說道:「你知道為什麼拿破崙在滑鐵盧戰役中敗北了嗎?」 「找不到咖啡牛奶碗了,」莫雷斯塔爾夫人一門心思做自己的事。 「好吧,去問你的小學教師吧,他會用今天的理論向你解釋拿破崙的。」 「是我自己把它放進碗櫥裡了。」 「就是這麼回事,他們想方設法扭曲孩子們的心靈。」 「這只碗使我那一打碗大為遜色。」 「啊!我向你發誓,要是在以前,我們會把這個小學教師,把他丟進水裡去,只要他膽敢……當然啦,那時的法蘭西佔據著重要的位置。什麼樣的位置啊!那是索爾費裡諾⑥時代!……馬讓塔⑦時代!……那時,人們並不僅僅滿足於毀壞國界標……人們跑著越過邊境……」 【① 阿薩騎士(1733—1760),法國軍官。在擔任奧佛涅兵團上尉時,他向一支正準備抓法國人的敵軍猛撲過去,發出警報,被敵人殺死。伏爾泰曾描述過這番英雄主義行為。】 【② 巴亞爾(1475—1524),法國貴族,曾跟隨查理八世、路易十二、法朗索瓦一世征戰,被譽為「無畏無過的騎士。」】 【③ 拉·圖爾·德·奧佛涅(1743—1800),法國軍官。曾在薩瓦和西比利牛斯的革命軍中服役,被波拿巴稱為「共和國第一號投彈手」後即被謀殺。】 【④ 艾蒂安·馬塞爾(1315—1358),法國政治家。曾率領他的擁護者佔領王宮,殺死了查理五世的兩名大臣,脅迫他重新修改1357 年的法令,後被查理五世的手下暗殺。】 【⑤ 多雷(1509—1546)、法國人文學者、印刷師,因鼓吹思想自由而被判處絞刑。】 【 ⑥ 索爾費裡諾是意大利倫巴第的一個村莊,1859 年6 月24 日,法國、撒丁島聯軍與奧地利軍在此交戰,近四萬人戰死。這次戰役使亨利·杜南想到創立紅十字會。】 【⑦ 馬讓塔:意大利北部米蘭的一個地名。1859 年6 月4 日,法國軍隊在康羅伯爾、麥克-馬洪和維諾瓦的指揮下大敗奧地利軍,取得輝煌的戰果。】 他停了下來,猶豫著,側耳細聽。遠處傳來嘹亮的軍號聲,在小山谷之間回蕩,碰到大塊花崗岩障礙後,軍號聲倍加響亮,左沖右突,仿佛被森林的陰影遏止住了。 他非常激動地喃喃道:「法國軍號……」 「你能肯定嗎?」她問道。 「是的,阿爾卑斯山獵步兵正在演習……黑山部隊的一支……你聽…… 你聽……多麼歡快啊!……多麼勇敢啊!啊!在離邊境兩步之遙的地方,事態發展……」 她也在諦聽軍號聲,同樣心情激動。她焦慮不安地說道:「你真的認為戰爭有爆發的可能嗎?」 「是的,」他回答道,「我是這麼認為的。」 他們有那麼一陣子沒有說話。後來,莫雷斯塔爾又重複道: 「我有一種預感……戰爭會像一八七〇年那樣再次爆發……可以肯定,我滿心希望,這一次……」 她把從壁櫥裡找出來的那只咖啡碗放下,倚在丈夫的手臂上:「你說,兒子來了……和他的妻子一起,她是一個善良的女人,我們非常喜愛……我想把屋子弄得漂亮一些,氣氛歡快一些,擺滿鮮花。歡迎他們的到來……你去把花園裡最美的花都采來。」 他微微一笑。 「這麼說,你覺得我有些誇誇其談了,嗯?你想怎麼樣呢?我永遠都是這樣,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傷口太大了,永遠也癒合不了。」 老兩口兒含情脈脈地互相凝視了片刻,就像兩個老夥伴,在旅行途中,時不時地停下來,沒有特別明確的理由,把他們的目光和想法融匯在一起,然後又繼續上路。 他對她說道:「要砍掉我的玫瑰……我那些『第戎的驕傲』嗎?」 「是的。」 「那就去吧!英勇一點。」 莫雷斯塔爾,富裕農民的後代,在臨近的一個大鎮子聖埃洛夫鎮修建了一個機械鋸木廠後,把祖輩們遺留下來的財富翻了好幾番。他是一個刻板的人,正如從前他曾說過的「頭腦簡單,兩袖清風,身無分文……」。他有為數不多的盡可能樸素、盡可能古老的道德觀念,而這些觀念本身屈服於一種佔據他整個生命的感情,這種感情對莫雷斯塔爾來說,意味著對過去的悔恨,對現在的悔恨,尤其是對戰敗的苦澀的回憶。 當上聖埃洛夫鎮鎮長,繼而又成了區議員之後,他賣掉了自己的工廠,讓人在邊境最顯眼的地方,在一座磨坊廢墟舊址上建了一幢寬敞的樓房,按他的意圖設計,而且可以說是在他的親自監督下建起來的。莫雷斯塔爾一家人在這兒住了差不多十二年了,跟他們在一起的還有兩個僕人:維克多,一個總是樂呵呵的圓滾滾的正直男人;卡特琳娜,原籍布列塔尼的女僕,是她奶大了菲律普。 除了幾位朋友之外,他們幾乎不與別的人交往。朋友之中,來往最密切的有政府特派員約朗塞和他的女兒蘇珊娜。 老磨坊坐落在一個小山岡的圓形山頂上,山岡的斜坡上排列著一層層寬闊的花園,莫雷斯塔爾十分精心地照料著它們。這些花園四周圍著一堵高大的牆,牆頭鑲著尖頭鐵柵欄。一泓清泉飛流直下,在裝飾著野生植物、苔蘚和蕨類植物的岩石凹洞間形成一道道瀑布。 莫雷斯塔爾采了一大把鮮花,破壞了玫瑰園,犧牲了他引以為榮的「第戎的驕傲」,然後返回客廳,親自把花束插進高大的水晶花瓶裡。 客廳是位於房屋正中的那種大廳,顯眼的木梁和一座閃著銅光的巨大的壁爐使客廳顯得明亮而歡快。客廳兩面都是通的:東面有一個長長的門洞,開向曬臺;西邊是兩扇窗戶,朝著那座比底樓還要高的花園。 客廳的牆壁上掛著幾幅參謀部的地圖、內務部地圖和本區地圖。一個橡木槍架上掛著十二支一模一樣的款式新穎的步槍。旁邊,三塊粗粗地縫在一起的肮髒、破舊、淒慘的藍色、白色、紅色的破布片直接釘在木頭上。 「這一切效果很好,你說呢?」他下了個結論,就像他的妻子也在客廳裡一樣。「現在,我認為一支好的煙斗……」 他掏出煙斗和火柴,穿過曬臺,靠在環繞曬臺的石頭欄杆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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