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三隻眼睛 | 上頁 下頁
一三


  「你的這種反對意見我早已想到過。圍地在下雨天將關閉。我需要白日、太陽、光線,甚至其他能增加開放的次數的條件。但這並不重要!每個座位要價二千法郎,必要時漲到五千法郎!我可以對你說,這沒有限度。沒有人願意在沒來過諾埃爾·多熱魯的圍地前就死掉。啊!維克托裡安,對這點你是不懷疑的!……說到底,現實超出你根據眼睛所看到的最奇特的想像。」

  我禁不住又問:「叔叔,有新的事情發生了麼?」

  他搖搖頭回答說:「不是什麼新鮮的事,而是它們首先使我能夠帶著我已具有的東西去找到真理。」

  「叔叔,叔叔,」我對他說,「您認識真理麼?」

  叔叔說:「我的孩子,我完全認識真理。我認識我的事業和在我之外的一切。在黑暗的地方,只有一道閃耀的光亮。」

  他聲音十分嚴肅地繼續說:「這是難以置信的,我的孩子。這超出最奇怪的夢想,但仍留在事實和肯定之中。當人類得知它時,一種神聖的顫抖將震動大地,那些到這裡來朝聖巡禮的人將跪倒在地上……像我過去一樣……跪下來,像合起雙手禱告並哭起來的孩子。」

  在我看來,這些話顯然是誇大的,似乎是精神失常,但我卻被他那興奮、熱烈的情緒所影響。

  「叔叔,我懇求您對我解釋……」

  「我的孩子,過些時候吧,當所有的問題都弄清楚時。」

  「您害怕什麼呢?」

  「對你,一點也不害怕。」

  「對什麼人呢?」

  「沒有人。但我懷疑……也許是錯誤的。但是,有理由使我相信有人窺視我,有人千方百計要發現我的秘密……某些跡象……某些東西被移動……特別是,有一種模糊的預感。」

  「叔叔,這一切都是不明確的。」

  「我承認,是很不明確,」他停下來說,「請原諒,如果我的小心謹慎誇大了的話。讓我們談別的事……維克托裡安,談你,談你的計劃。」

  「叔叔,我沒有計劃。」

  「你有一套計劃,但你對我隱瞞著。」

  「什麼計劃?」

  他停下來對我說:「你愛貝朗熱爾。」

  我不想提出異議,因為我知道諾埃爾·多熱魯前一天在圍地的銀幕前。

  「叔叔,的確,我愛貝朗熱爾,但她不愛我。」

  「維克托裡安,她愛你。」

  我顯出有點不耐煩。

  「叔叔,我要求您不要堅持說下去。貝朗熱爾不過是一個孩子,不清楚她所希望的,不能懷有認真的情感,對她我不願再想了。在我這方面不過是出於一時任性,我不久就會好起來的。」

  諾埃爾·多熱魯聳聳肩膀。

  「戀人的吵架!維克托裡安,這是我要對你說的。我們將整個冬季在圍地工作,確定5 月14 日梯形實驗室揭幕。此前一個月是復活節假期,在這假期中你與我的教女結婚。不要提出異議,我負責這件事。我還負責你們兩人的新婚財產和你們的前途。我的孩子,你要知道,如果家裡有許多金子——這是無可置疑的——維克托裡安·博格朗將放棄那份不能使他有足夠閒暇去從事個人研究的職業,他可以留在我身旁……他的妻子也是這樣……對,我說他的妻子,我不會改變主意。再見,我的孩子。不要再說些什麼了。」

  當我轉身走開時,他又召喚我:「維克托裡安,擁抱我。」

  我特別溫柔熱烈地擁抱他,我聽見他低聲說:「很難說我們是否會再見了,在我這樣的年紀!……而且我受著威脅……」

  我提出了異議。他又重新擁抱了我。

  「你有道理。說真的,我說話顛三倒四。想著你的婚禮吧。貝朗熱爾是女人中的瑰寶,而且她愛你。再見。我會給你寫信的。去吧。」

  我承認,諾埃爾·多熱魯的雄心壯志,至少是關於他的發明的探索,在我看來似乎不是荒謬的。我對於圍地的幻象的描述可以免去我對信任的理由的說明。目前我不想再談幻象這件事,也不想多談那神奇的銀幕上三隻困擾人的眼睛和幻形的大問題。但我怎能讓諾埃爾·多熱魯支配我的前途美夢呢?

  我怎能忘記貝朗熱爾的態度,她的敵視和模棱兩可的行為?

  當然,在隨後的幾個月中,我經常嘗試緊抓住對意想不到的幻象的甜美的回憶,抓住貝朗熱爾俯身向我的溫柔面容的形象。但我很快就抗拒起來,並且大聲說:「我看錯了!上帝原諒我,我認為是愛戀的柔情不過是一個女人在俯下身來的男人之前的勝利的表示。貝朗熱爾並不愛我。她靠在我肩上的舉動是出於一種精神上的緩和,她感到羞愧,又立即推開我而跑掉。還有,第二天她不是和那個男人相約見面麼?不就是為了與他見面,她在我離開時沒有說再見麼?」

  我離開後的幾個月是很痛苦的。我徒然寫信給貝朗熱爾,但得不到回信。

  至於叔叔的信,它們只談到圍地。工作進行得很快,梯形實驗室建立起來了,牆壁也改變了。到了三月中,最後的消息是只剩下安置已定制好了很久的一千個座位和安上保護銀幕的鐵簾。

  就是在這時期,諾埃爾·多熱魯的焦慮不安又開始了,至少是他在信中談到了這種情況。他剛在巴黎購買的兩本書,他偷偷地閱讀以免有人從他閱讀的選擇中知道他發明的秘密的兩本書,被拿走後又放回了原處。那寫滿筆記和化學公式的一頁紙不見了。花園裡出現了腳步的痕跡,他那自從庫房被拆掉以後就放在了寓所工作間裡的書桌被砸開了。

  我得承認,最近的這件事不能不使我警惕起來。叔叔的擔心是有事實根據的,顯然有人在寓所四周走來走去,他還走進來,執行一個很容易猜到的計劃。我不由自主想到那戴夾鼻眼鏡的男人以及他與貝朗熱爾的關係。怎麼能弄清楚呢?

  我對少女又作了一次探測。

  「你知道寓所發生的事,對麼?」我在電報中這樣寫,「你如何解釋這些事呢?在我看來,似乎這些事具有相當的重要性。你要是感到一點不安,請通知我。在這期間,小心監視……」

  我連續發了兩個電報。貝朗熱爾堅持的沉默,不但沒有使我苦惱,反而平息了我的擔憂。若是發生危險,她肯定會叫我回去。不會,不會,是叔叔看錯了。他的發明使他狂熱地將自己看成受害者。當接近預定的向世界展示他的發明的日子,他害怕了,但這種害怕又沒有任何原因可以辯解。

  幾天過去了。於是我給貝朗熱爾寫了一封二十多頁的信,但這信一直沒有發出。在這封信裡,我對她多方責備。她的行為使我生氣。我忍受著痛苦和嫉妒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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